《狼烟深处》第99章


展婷从厨房里探出身子,关切地问:“工作顺利吗?”
“嗯”,他敷衍一声坐起来打开电视机,将音量调得很大。
展婷一边搅动锅里的米,一边思量着: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也不知道这趟出海执行的是什么任务,让他这么反常。
吃饭时,仇唯像几天没吃饭似地狼咽虎吞起来,即便是盘中残剩的佐料也没放过,吃得津津有味。趁着男人最听话的时候,展婷壮了壮胆,将早已准备好的结婚登记表和笔递上,用命令的口吻道:“现在就签,我等不了明年了,不然纪委又拿你的生活问题说事儿啦!”
仇唯吞下一大口饭,捉起笔,看也不看,刷刷几下就把自己的下辈子给卖了。
展婷小心地收好,开始唠叨起来,“死没良心的,哼!活活拖了人家整整四年,妙龄少女都变黄脸婆了,想找别人嫁也没人肯要,你倒好,三十好几了也不替自己下半辈子的温饱问题打算打算,我可告诉你姓仇的,哼,过了这村可没那店……。” 第三个“哼”字未出口,展婷的嘴突然被封住了,再也出不了声。
一阵无声仿有声之后,她终于能哼出声来,只是那哼哼的频率越来越高,想停都停不住…… /*作者注:少儿不宜:)*/
(三)
入夜,怀中的女人睡得很香,偶尔蠕动一会儿,粉唇突然凑过来,逮到哪就咬哪狠啃一口,方才满意地舔舔嘴缩回去,片刻后又梦中呓语起来。仇唯痴痴地端详了许久,恋恋不舍地拣过床单裹好她,用一只长枕头将自己偷换出来,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点亮客厅的壁灯,站了很久,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烟。烟盒里少了八支,是在突袭那艘偷渡船之前在直升机上发给六人突击队和机组的,自己没抽。
仇唯抽出一支,到厨房打亮液化气炉,用手捻着烟屁股凑上去几次都没点燃,最后叨在嘴里接着火吸了几口才成功。仇唯呛了口,回到客厅,心烦意乱地打开电视机,关掉音量,坐在沙发里茫无目的地按着摇控器。
无声的电视屏幕里,凤凰卫视的新闻主持人正在飞快地动着嘴皮子,镜头转向一个荒凉的海边山头,地上散布着爆炸后留下的废墟,几具车灯照射下,一些香港警员在四处取证,画面又切换到警务报道发布室,一名高级督察坐在话筒前说话,字幕栏上滚动着一些字,“前天晚上七点左右,附近的渔民曾经听到短暂的枪声,之后就传来爆炸声……死者三名,经身份鉴定,其中两名为旺角一带的三合会组织头目韦昌兴及其手下,一名为外国人,身份不明……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初步判断,这起枪战可能与泰国某军火贩卖组织有关……”
“哪来的军火贩卖组织,香港警务处也会违心说假话”,仇唯冷笑一声,关掉电视。小心地吸了一口烟,觉得头有点晕,遂走到阳台上。
“你抽烟”,身后传来展婷的声音,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仇唯下意识地松开伸出阳台栏杆的手,烟头悄然坠落楼底。
展婷走过来,阴阳怪调道:“这就扔了?睡觉的时候都闻到了,女人的嗅觉可是很灵的。”
“弄醒你了,对不起”,仇唯将她揽入怀中,“只是有点烦,乱试试,你知道我不抽烟的。”
展婷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上摸出那包烟来,数一数,扬了扬,“都是你抽掉的?”
“在船上发给领导的,我自己抽了半支,另外半支扔下去了”,仇唯笑了笑。
展婷嗔怪地瞪了一眼,“以后再抽烟,就不给你做饭洗衣服了。”
仇唯吻了她一口,“知道了,老婆大人教导我们:吸烟有害健康。”
展婷捏了他一下,看了看四周通明的灯光,一本正经地说,“时间还早,给爸爸打个电话吧。昨天他的风湿病又犯。我先去睡,晚安”,说罢,转回卧室。
“晚安”,仇唯道出两个因感激而沉甸甸的字,心泉如涌。
(四)
“爸,又疼了?是左脚还是右脚。”
“没事了,又想你妈了。”
“哦……还是去干休所住吧,那有专职医生。我不在,您别一个人呆在学校里。我很担心,知道吗?”
“去干休所,我明天就去!没事,我没事!你好好工作,别掂记我,也不要随便回来,我还不老。”
“腰还痛吗?”
“今天校长带了刘教授来看过,老毛病,吃药就行了,没事,没事,我很好……这几天落了老多叶子,火红火红的,卡拉维科夫偷偷跟我讲,赫鲁晓夫要垮台了,但我让他小心点……克格勃来了三个人,领头的我知道,是六局的……夜好黑,隔壁的玛加丽达又吹口琴了,哎?是玛加丽达还是玛沙丽塔?”
“是玛沙丽塔,你经常在红场见到她,是莫斯科一个区长的女儿。”
“哦,是玛沙丽塔……。李部长说,如果听不到祖国的声音,就看看总理的字条。我记得是84年。”
“是64年11月,总理最后一次访苏时写的,还是东北虎偷偷地转交给您的。当时局势紧张,您没能见到他老人家。”
“哦,是64年。78年总理还来看过我,李部长还当面夸我呢……。”
“那是华主席,不是总理。李部长也不在了。”
“是华主席?那总理呢?李部长呢?”
“两位老人家都不在了。”
“啊,都……死了……死了!!!你骗我!”
“没死,都好好的,都在。您好好的养好身体,还能看到他们。他们一直在悄悄地看着你呢,如果你不听话,他们还会狠狠地骂你的。”
“嘻嘻,前几天我从干休所拉着你偷偷跑出来,你好大了,跑得比我还快,警卫营三连的小王头急得呀,都火烧眉毛啦。”
“明天记得向人家道歉,别再让人家挨骂了。对了,现在小王头改姓何了,记得哦,姓何。”
“哦,我记得了,那我得买两壶老白干,放心,我不喝,给小何喝,我应该叫他小何吧?”
“对,叫小何。您是老同志,现在一般的将军撞着了如果认识您的话还得敬礼呢。”
“多不好意思,都一把老骨头了,李部长还那么照顾我,唉,都离休好几年了,还占着那虚名干啥,其实我的退休金已经很多了,哦,上个月的离休金有三万多,是不是加错了?我记得原来是56块。”
“您没记错,81年时是56块,现在是2009年了,一个月三万块一点都不多,是您应该拿的。”
“哦,这样啊……儿子啊,那勋章,你还给国家了没有?”
“还了,但总政的领导不肯,非要您收下,说那是总理给您留的。”
“那咱得留着,总理还掂记着咱,咱可不能忘本。”
“嗯,我给您留得好好的,放心吧。睡吧,入秋了,记得盖被子。”
“记得记得。”
(五)
仇唯放下手机,踱回书房,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枚勋章。
底色深暗,像风干了的血迹,枫叶形状上,其凸出部俨然是一双架着黑边眼镜的双眸,普普通通,既不耀眼也不威严。
这是一枚没有名字的勋章,一些常来探望父亲的老首长、老同事都叫不出它叫什么,也不知道它属于什么等级。颂发勋章时,颂发人也只是说“授予某某同志XXXX号勋章”。勋章上唯一能让人看得出价值的地方是:叶片上的那双眼睛属于共和国的红色谍王李克农上将。也有人在别处见过这种勋章,只不过,当外人能看到这种勋章时,往往也意味着勋章的获得者已经不在人世,而仇唯的父亲则是这些人当中最幸运的一个。
然而,在仇唯眼里,这枚勋章的意义等同于一块墓碑,没有墓铭志,孤零零地堆在荒山野冢,很快就变成黑土地上的尖埃,被岁月无情吞没,毫无价值。
童年的阴影早已在仇唯的骨子里隐隐地埋下了与父亲的人生历程背道而驰的种子。
每每回溯那段惶恐与不安的岁月,仇唯愈发坚定了叛逆下去的决心……
懵懂中,戈壁上来了几位坐着汽车的干部,将像乞丐一样生活在新疆劳改农场里的父子俩送到了北京,住进舒适的干休所,但是,年幼的仇唯已经习惯了用警惕地目光观察着每一个看似和蔼可亲的人,经常有一些将军来探望父亲,但父亲似乎并不认识他们,他们送来的每一样东西,仇唯都要下意识地抢过来咬一口,生怕东西里下了药,会害得父亲变得更疯。
突然有一天夜里,父亲说,“儿子,你妈妈在叫我们”,于是便牵着仇唯的手从警卫连的眼皮底下神不鬼不觉地跑出干休所,混混沌沌地走了一天两夜,又旁若无人地走进一所军校。走到一栋闲置已久的俄式小楼前时,父亲就像回到了老家似的,流着泪站了很久,然后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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