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阙》第17章


性命悬殊,就在这个夜晚。
李宙宇渐渐变得精神起来,他睁着清澈的双眸,对跪在地上的几名主将,严色说道,“路坚。”
“末将在。”路坚洪声向前。
他冷静地大声说着,“我命你暂为西军主帅,驻守在此地。邵简,传消息出去,西朝太子只是受了轻伤,务必要让全西军的战士知道。你们也记住,我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锁住我的帐营,若有人靠近,格杀勿论。”
路坚几人面面相觑; 随后齐声说道, “是。将军。”
李宙宇又说道,“全都退下。各自归位待命。御医,你也退下。”
“御医不能走。”炎夕坚定地说道,所有的人都能走,只有御医不能走。
“退下。”李宙宇皱眉,大声地命令道。
御医摇了摇头,对章缓说道,“章公子,你也受伤了。出来让老夫给你包扎吧。”
半晌之后,帐内只有李宙宇,炎夕以及不肯离去的章缓。血,一点一点地漫涎着,渗入黄色的泥土里,分不清血是谁的。
李宙宇拉住炎夕,“炎夕,让御医走吧。你别离开。”
章缓也流着眼泪,不停地说道,“表哥,别再说话了,你受伤了,要凝神静气啊。”
李宙宇挑起俊眉,冷酷又锐利地回答,“我没有受伤。”
他望向炎夕,“这世间除一人外,无人可伤我。”
章缓愣住了,炎夕的眼泪像断破的残线无声地流淌着,她哽咽着,对他说道,“你好好躺着,有话明日再说。”
李宙宇仿似没有听见,那声音缓慢却好像在心里已经练习了几千遍,“章缓,你明日就送公主回朝,切记莫抄近路,往渭水绕回京都,途中将公主扮成男子,就是乔装成乞儿也要保她平安……”
炎夕摇着头,说道,“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李宙宇扯出一抹笑容,惨淡得没有一丝生气,却依旧照人。“我李宙宇,就算身亡,但威性仍在,诸葛当年,也唱了空城计。如今,东岳朝刺杀公主失败,但损良兵数万,我军只要士气不落,此战倒有几分胜算。但你不可再继续待在军中,我不放心。”
“你会保护我的。”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李宙宇拉过炎夕的手,此时,声音才变得有些虚弱。“我若不在了,你……”
“谁说你会死的,我还没有替路坚等人向你求情。”
他眯起了双目,缓缓说道,“皇上仁厚,又宠你至深,你向他求情,他必会答应。”他停了停又说道,“炎夕,你可记住,众目睽睽,御医如今已不在帐内。入朝之后,你放他一马。他并无失诊之过。”
炎夕有些激动,她抓紧他的手臂,说道,“李宙宇,你答应过我不死的。你敢背信?你是西朝的储君,是定国将军……”
李宙宇摩梭着她的手安抚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我又是炎夕的何人呢?”
帐内的烛火不停地晃着,忽闪忽灭,章缓默不作声地跪在床侧,他想说话,却又没有说出口。
炎夕只是哭着,她的喉中像堆满了积石,火辣辣的。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卑微,仿佛流浪的人儿不停地向四周发出求救的目光,坚定地想要一个答案。
“将军,将军。”小四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他没有进帐。柔细中带着泣声。“我军胜了,东岳朝退军了。”
火光飞快地晃过重重的帐篷,被青色的帐布隔离着,帐内的烛火更显得黯淡无光。
帐外的鼓声震天动地,帐外的士卒仰天高歌,那热烈的呼声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遥远。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见那如秋风中白菊一样的唇,又动了动,他咬着牙,扯出一抹笑,瘖哑的嗓音却很清晰,即使是满身的疮痍,他的眸中仍存有帝王威严的骄傲,“看,我赢了。现在只差与你的最后一战,炎夕,你要不要陪在我的身边?”
他觉得很疲惫,他很困,他很想闭上眼睡一觉。
说个谎吧,他如饥似渴地望着她,无言地请求着,炎夕,对我说个谎吧。
炎夕沉默了片刻,她站了起来,迈着有力的步子往帐口走去。她用力地抹去满脸的泪光,咬着牙回头残酷地答道,“李宙宇,你想知道答案?我不会说的,一个字也不会。明日,明日朝阳出谷时,你再来我的帐营问我。”
李宙宇握着拳,脸上却闪过一道笑痕,低声说道,“延曦公主,你真是残忍。”
她踏至营外,残兵精将们都跪下,朝她祝贺。
她笑着,不过几步的帐营,此刻却举步为艰。路坚,邵简,御医,所有知情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他们是聪明的。
那高歌的士卒们正在传述着他们的首领英勇的传奇,他们望见了那与将军万般匹配的公主,她是那样的高贵却又善良,他们又看到她眼中的泪光,若不是唇角的笑意告诉他们,她是喜极而泣,他们会震摄于她眸中的悲凉。他们邀她共享最后的胜利,将她当作男儿一样,当作与他们一般爱国的战士,共享欢愉。
她姿态优雅,但却摇了摇头,默默地走向她的帐营。
他们盲目地以为,这就是所谓的胜利。
他们并不不知道,这欢愉的根本源于一人悲壮的成全。
那静谧的青帐内,寒风透了进来,吞噬着不甘的火苗。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仿佛那道丽影还驻于帐口边上。
他又移开视线,笑了笑。这样也好。
“章缓……”
“表哥,我在这儿。”章缓跪行着,到李宙宇的跟前。
“快出去包扎吧。”他看到了章缓的手还是流血。又说了句,“快去!”
章缓站起身来,从身上慌忙地拿出瓷瓶,硬生生地往伤口洒去。“表哥,现在好了。不流血了。真的。你有话便说。”
李宙宇沉默了许久,才费力地说道,“我身故后,空城计若是唱不成了。你可否回头北疆替我收尸?把我焚尽,藏葬于未召宫后的柳树旁。让我可以陪着她,看着她。”
“表哥……”章缓痛苦地闭上双眼,任由男儿珍贵的眼泪洗涮着他英俊却又苍白的脸庞。终于,他回答了,“好。”
“记住,不要让她知道。”交待完最后一件事,他笑了,平和的祥气从他的黑眸中蔓延开来,他真的很困了,要睡一觉。
风火烛光,不过摧残。
有泪痕,
无泪痕,
有伤感,
无伤感。
落花不敌流水殇,春影迷丽照夕阳,蓟川绵绵的丽山在黑幕中若隐若现。青帐内的她却一夜无眠。
月光浅浅地落在冒着火星子的黑炭上,帐外除了驻守的士卒外,还有数名主将,他们是随李宙宇征战多年的心腹。
路坚手握着短刀不断用力地插着黑火,发出激烈的声响。随后又站了起来,气冲冲地来回踱步。
邵简的皮肤倒不像一般的军卒黝黑,有几股文人的雅致,他的眼里充满了担忧。
“东岳果然退兵了吗?”路坚回头问道。
邵简点了点头。“你不觉得此事有点怪?”他想破了头,还是猜不出个所以然。
路坚又坐了下来,唇上的胡渣已长得茂密。“但探子来报,东岳军确实已搬师回朝。”
邵简精目闪着微光,问道,“你可见过东岳帝主或是王亲?”
路坚干笑了两声,“邵简,你随将军已有数载,当年与东岳朝的战事,你为副前卫,会不知他的作风?他从不带亲胄贵王上战场。”路坚想到,心中便有火心乱窜。咬着牙又说道道,“当年他一箭射中我的右腿,俺重伤三个月,他就是化成灰俺也认得。”
邵简皱着眉,思考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此刻,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明日,而非那已经逝去的战役。
当时间披上残酷的外衣时,会像利刀一样扎着等待的人。
眼泪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又被她抹去。她闭了眼,又睁开,复杂又不安地等待着,或者是她无力阻止天明的到来,只能望穿地停在原地等待,孕育着那膘脆的向往。
她的思绪因为昨日的刺激,定格在他倒下的那刻。
时光是残忍的善人,它永远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纵容你,也不会因为你的坚强给予你珍贵的赏赐。它的轨迹很简单,只不过是在交待一个结局,一个答案。
而炎夕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从晨光温柔地铺至她的青帐,她就死死地凝望着那道出口,她只希望,那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入口。
小四先到了她的帐外,他鹊跃地想入帐内,却又退到了一边。
有抹高大的身影踉跄地晃动着。他朝身边的人摇了摇手,披着绵黄的篷衣,一步一步地靠近盘旋在他脑中一夜的神地。
他咬着牙,忍着疼痛,但目光却又坚定无比,他的唇角柔柔地蓄满和熙的笑意。
她抖动着,还是不敢迈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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