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随笔》第3章


礼,将你带到一个浪漫的境界中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好,就到省中去吧。那是本地最高级别的中学,在其他地方,一般都称为县中,或市一中,但这所中学却被当地人叫做省中,大概是因为其是省级重点中学的缘故,其实,就叫做江安中学更贴切一些。我们的教育在阐释其功能的时候,在级别,在面子,在形式上是做得空前绝后的,家长和学生削尖了脑袋往重点中学里钻,图的是将来有一个好前程,真正想成为人材的并不多,因此,教育就显得很无奈,无能和无望了,充其量是做了一件份内之事,但教育的功能远远不只是培养几个能找一只饭碗的人。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也是咱们教育的牺牲品,给你面子,你也别烂着脸了,和我在一起,应该高兴一点才对。那我们就进去吧,毕竟也是一所省级重点中学,如果是国家级的,就你那点本事,恐怕人家连让你看一眼他们肥大的屁股也不肯的。但你明显失望了,我倒是先做了心理准备,是啊,这所中学与我们经历过,见过的中学没什么不同,没有个性,没有神韵,没有灵气,没有美感,没有内涵,大概是所有中学的通病了。教师都可以制作成木乃伊了,学生要么还带着网络游戏阴影,要么带着独生子女的骄横和冷漠,要么带着乖孩子的笑容,要么带着应试教育的殉葬品的坚韧和疲倦,要么浑身浸透着调皮和运动的快感和汗馊味儿,教学楼几乎都是同一的模式,表面恢弘骨子里却有些疲软和空虚,啊,亲爱的,我最最亲爱的阿鲁耶达,你看到什么?没看?什么都没看到?天啦,你怎么这么有福气,居然在本质已经呈现在你眼前的时候,你能做到熟视无睹或无动于衷?你是怎么修成这些本事的?你是我的爱人,你是现象的拥护者,你是本质的导师,你是教育的叛逆者,你是生活的参与者,你怎么就能对人世的一切平静地把握了呢?你说你喜欢江安,所以我带你来了,该死的,该死的亲爱的,你是如何展现你的爱的呢?好,好,不说这个,咱们出去吧,既然我们都没有继续观察下去的雅兴。继续往前走。很快,城中和江畔的某些旧式建筑使我兴奋,青砖黑瓦原本也是会说话,会弹唱,会评议的啊!还有一种小吃,俗名叫砂锅豆腐,也算是地方饮食的一绝吧,拉你去吃了个尽兴,仿佛一个灰尘四漫的傍晚也就如此尽了心意了。旁边一溜烧考,也吸引了我们前去,只是当地人欺生,要价太贵,我们只得买了少许,图尝个新鲜口味,但味道却真的不比宜宾和成都的,但那个拿了蒲扇在木炭上拼命扇风的年青男子却十二分笃定他烤出的鱼的味道是本地方上的绝活。此言大了些,但见那认真的兴头,我也不去泼凉水,也罢。转过身来,又见众多闲散人等,充斥着市面,使我们的行走极不利索。嘁喳的人很多,我听不真切你的话,而你的唇齿是监狱的锁,整个逛街的时间里,我几乎都没有听明白你在说什么。就在民俗博物馆的夕佳山地主庄园里,你依旧冷着。秋天来了,悠着点,冬天的嘴正贴着它的屁股哪!
在桢楠树下,我真不想以机器留下你的样子。还没完全被秋天吞没的草,一直延伸到庄园的边缘。
在一间间散发着霉味的屋子里,陈旧的农耕文明特有的方式和一群农人在富有的底座上建筑起来的生命,早已被尘埃覆盖。我又想到了当事人和局外人对尘世的遗忘,正在被好事的后人捡了回来,当做宝贝,重新堆砌凝固的赞叹和重复那已然的忘怀。
在后花园里,昔日小姐丫鬟仆役们的笑声已当然于虚空,连那棵歪斜着身子的老榕树也不曾为她们留下一点儿什么。粉黛忧郁,尽在难以意料的沧桑变迁之中。红颜之命,除了稀薄,还有无望,还有后世廉价的追忆,嘲弄的偷视。
我凝视着天井中那株树干像被磨砂纸摩挲过的海棠,似乎还有一双素手的香停留在不多的叶片与花蕊中间。我要你为我拍一张照片,为记忆留下与这株海棠、这座天井共同阅读时间的影踪。柯达相纸上的背景,就像那日睡眠不足的苍黄的脸色,邪意纷纷的眼神。我们怎么才能去搭救那素手下来,走出这天井,逃离这深沉中的阴晦?
在工艺精湛的卧室木床上,往事的欢娱与原罪的心结让依稀的蛛网罩住,飞絮轻点的一束午后阳光里,恍若几十年前肌肤相暖时那扭动轻拈的爱,还在那般活灵灵地演示着。那体香,那娇态,那神醉,那和谐,那微喘的气息,那低呓之语,那全然被夜晚认可的无数生命情趣,是不是已经成为变黄之后的皈依,从而无所谓于我们并不素洁的观望或问询?
在脆响的阁楼上,谁曾凭依阑干,展眸于一坡缓缓排列的竹篁的浓翠,临雨聆听一帘秋雨的音韵,让惆怅悉数陶然于冷清而动人的天籁之中?
在暗绿的池塘里,业已无法细致地辨认的,是庄园的倒影,还是我们的影像倒插在水底?生命与生命之间,真真如浮萍啊。
在见不到一只朱鹳的叹息里,一丝忧郁的怅惘袭上心来,通过眼睛进入时间的天幕里。我低首走路,你缩紧了双肩。
之后,我们轻轻地走了。沉默依旧,不愿在口头,乃至在后来的笔力中也不作过多的记叙与抒情,阿鲁耶达,你已经感受到了,我要你和我一样,简单地活着。你我之间没有庄园,没有密匝的古木和那群据说在每年固定的日子回归、在固定的时间离去的天鸟,还有,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值得去装潢,留下锄头,镰刀,石碾,扁担,铧犁,铜钟,旧色的布衣和一两片破瓦呢?
简洁,是智者之神髓,爱者之命脉。
第二卷 第二章
灰暗破旧的饭堂里,坐着抽着旱烟的闲适的人。我们难以真正领略现代生活在这儿究竟是怎么了,只有一点,我们已经失去了那种叫做悠闲的东西。简陋的茶馆,茶客打牌嗑瓜子闲摆闲聊,依然一派安详。
一排高楼大厦,和它们极不对位地望着。我们看见一些西装革履在尘沙四扬的街巷穿过。 阿鲁耶达,你将成为他们中的哪一类呢? 
江中有一座小岛,孤寂的模样,在秋天初露的寒意里,像一记哈欠后的昏聩,淡青色的树木房舍似乎就要随从上游下来的船只远行。
空气中有一股鱼腥味,原来我们站在可以称为护堤,也可叫做围墙的地方,脚下就是沙滩,地势也有些陡。那还未完全从夏天的肌体上消失的气息,弥漫在小城的四周,连同一只缓慢上行的驳船的叫声,把我们的视听搅得毫无章法。我们的脚似乎已经不能踩到任何东西上,我们失去了支撑。就让我们这样随秋天一道飞起来吧,在大江之上,在小镇的秋天里,我们的每一次振翅,都是爱的浮力在推送、承载着我们,啊,爱情就要飞到无人之地,无尘之境了。 
一段被火灼烧的疤痕一样的老墙上面,我看见几株无名野草顽强地生长着,为新客的我们保留着最后一点碧绿。石灰拌草条糊的墙皮大多脱落,露出青色的砖头和一些枪眼般的小洞。从墙头探出来的一座瓦房,像一顶毡帽戴在老墙的头上;在墙的缺口处,一根铁丝上晾着花绿的衣衫,衣衫下面,一条黄亮亮小眼的狗无趣地望着行人,一丝淡淡的忧郁趴在青石板上。
我感到冷,极舒坦的那点微冷,从牛仔衣和白色T恤中蹩了出来。你和我并排走着,努力使视线的落点达到一致。你说你也冷,连头发也硬了。巷道深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像穿堂风,像迷宫里的某个机关,像你肚子里那若明若暗的疑问。
几只灵芝挂在一扇窗边,与药铺中的灵芝大小无二。灵芝后面是一张大大的剪纸,红的,而窗的另一边,是几串干红干红的辣椒和一双敞口布鞋。这散乱拼在一起的物什,已失去了色彩的功能,眼睛就迷乱了。我盯着那双敞口布鞋,疑心是一块风干的腊肉。
灵芝一样的主人,布鞋一样的生活,也是这么简略的。
巷口几个老人轻言的交谈,把我带回到更加真实而无奈的现实。他们用粗重的棉衣包裹着的即将干涸的岁月,像从深深的泥土里挖出来的一口棺木,而他们怎会不明白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供他们这样像哲人一样倾心交谈,不久之后,他们将在一口挡开尘世美景和脸色的棺材里,居住在那块叫阎王爷的冷土里。
一幅真正经典的黑白艺术摄影,瞬间成全了永恒,这位艺术大师——时间——的杰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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