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第35章


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我就要了你的命。”
来顺这才想起,有时跟女人说话,常觉得边上有人影闪动,原来竟是老刘头一直盯梢,来顺深知老刘头心狠手黑,但却不相信这会子他敢开枪,因此没怎么怕他,嘴角忍不住撇了一下,这一些细微动作给老刘头捕捉到了,嘿嘿冷笑,说:“你是说我不敢开枪吧,我怕你啥,怕你爹响亮用唢呐打我,还是怕你哥来和熊种似地用眼睛瞪我,我今天就打死你,看看他们能怎么样,胡子我都做过,还怕你这个小兔崽子。”
此时来顺已猜出,老刘头这是来真的了,反正是个死,索性不怕他,说:“你打死我更好,有人会找你哩,你跟大黑山的胡子有勾结,李三常上你家来呀,等抓实把柄报了官,老刘头,官家会把你一家人的脑袋当了卵蛋,全骟了。”
老刘头想不到来顺会说出这一句话,心里登时紧张,压低声音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让你死个明白,陈满堂一家就是我找胡子来杀的,你什么都清楚,我更留你不得,你做了鬼魂,去给他们报信去吧,告诉他们都是我干的哩。”
就要扣动扳机,朝向媳妇听到动静,眼前的情形令她惊怕不已,急忙上前扯住老刘头的胳膊,叫:“爹,爹,你这是做啥呀,一个村住着,有啥事用话说不开,值当动刀动枪的呀。”
老刘头推搡着说:“媳妇你别拦爹,这个人留不得,留了他,咱一家人就没命了,有咱活命就没他活的么。”又要举枪。
朝向媳妇把他的手死死扯住,哭叫:“爹,爹呀,你可别下手呀,来顺还小,你不能这样呀,你要什么我都依你,可不能伤了他呀。”
老刘头扭过头,说:“你真的依爹了?爹也是为你哩,他成天骚狗一样在咱家门口转,还不是为缠着你,爹就是为这才杀他哩。”
朝向媳妇哭着说:“爹,以后我不理他就是了,你可别动手。”又对来顺说:“你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走。”手死死扯住老刘头,来顺得了空,一溜烟地跑掉了。
经过这样一件事,朝向媳妇这几天果真没出屋,心里却越来越为来顺担心,觉得老刘头不是轻易就会放过他的人,说不定哪天还会出事的,这可咋好呀。女人没了主意,每日里把心都装得满满的,一点缝隙也没有,好在这一段日子朝向并不来缠她,倒落得清静,晚上的觉也比先前睡得消停了许多,有时起得晚了,刘老太太再也不喊骂她,却与老刘头不知因为什么事每日里呕气。老刘头六十多岁的人,本来觉就轻,这回比先前更加起得早了,有时还要提了土枪,到山上打野兔,野鸡,精神头足得紧,一去一整天才回来,猎得的野味便煮了吃,有时又到小铺上,买了人参鹿茸来,也许是吃得好的缘故,面色比以前红润多了,身子也见硬朗,刘老太太给他脸色看,有好东西不给他做,他气得要打。
刘老太太气愤地说:“就让你打死,你也不怕作孽呀,都羞死人了,还当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又拿出从前做胡子的样儿来,是怎么欺负我的,又是怎么许诺的,现在竟全忘了。都土埋半截子的人了,每日里这般大补,你还骚情个啥!”说完又哭,哭完又说:“就依了我,让三儿来把事办了多好。”
老刘头气恼地说:“你再提三儿,等他来了我先杀了他。”吓得刘老太太再不敢提说。
朝向媳妇听不明白,转弯抹角地问,刘老太太再也不做婆婆,与女人是同病相怜的呢,抹了把泪,说:“还不是这胡子,年轻时就长着花花肠子,以为这些年变化得像个人了,才跟他来到邵家沟过人的日子,谁知道这么大岁数,又生出花心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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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向媳妇忙问:“娘,外人也说爹做过胡子,你也说是,到底怎么做的呀,后来怎么又不做了呢?”
刘老太太说:“还提这些干啥,说起来怪伤心的,你娘我本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还不满十八岁,连走道两腿间一点风都不露,媳妇呀,不是娘说你,娘年轻的时候,不比你长得差呢。”
朝向媳妇问:“那后来呢?”
刘老太太说:“你爹三十多岁了,那一年,家里收成好,谷子垛小山一样堆满场院,远远的隔几里路就能望得见,你爹那时还不认识我的,他赶着驴回来,路过我家的玉米地,图着走几步近道,见玉米地已割倒许多,就从地中央穿过去了,走到半路,给我哥看见了,说啥也不让过,说是踏了地了,明年会少收粮食,他要赶驴回去,哥不让,要他扛着驴走回去,这胡子凭着年轻力壮,竟真的扛起驴。”
捉凶杀匪 七(2)
朝向媳妇听出兴趣,紧追着问:“那后来呢?”
刘老太太说:“还不是这胡子,不知怎么,与我表哥黑喇嘛倒成了好朋友,两个人一个鼻子孔出气,要合伙算计我家呀!”
朝阳媳妇问:“那算计成了么?”
刘老太太说:“按说,家中有护院的看守,每人手中一杆枪,就算来几个人也是别想闹出啥事的,可是有黑喇嘛这个内鬼作内应,偏偏就闹出了事,一把火点着了我家的谷垛,还把、把你娘我抢了出去。”
朝向媳妇问:“他是怎么抢的呢?”
刘头太太停顿了一下,把自己沉浸到回忆中,说:“那天是黑,五谷的香气在天底下飘着,让人嗅了格外欢畅,谁会想到呢,你爹这胡子就潜进来了,悄没声息的,将一只绑着沾有蓖麻油棉花团的箭射了过来。谷垛登时腾起冲天的大火,火借风势,烧得什么样说不清楚,反正半里地内是白天般地明亮,全家大小忙着去救火,屋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娘我不敢出去,只是在门口张望,黑喇嘛这贼,竟领着他进来了,你爹不抢钱不抢物,就把你娘我抢走了。”
朝向媳妇说:“就这样抢走了么,然后就来到邵家沟了么?”
刘老太太接着说:“哪儿的话,先是去了大黑山,黑喇嘛这贼在那儿当胡子哩,到了那儿,你爹这胡子,就、就把你娘我欺负了,可也有一样,他那时对我好呢,当成宝贝似的,后来,你爹跟着黑喇嘛干了些坏事,我是作死不从的,要死要活地跟他斗争,跟他说,要我再跟着他,要不就过正常人的日月,要不就他当他的胡子,我寻我的短见,就这么着,来到邵家沟。”
朝向媳妇听得入迷,好久还沉浸在故事中,她原来不知道这一家人还有着这一番经历,想想老太太也怪可怜,心下已不再恼恨婆婆,反倒为她多少鸣一点委屈了。两人的心便靠得近了,刘老太太的眼泪又流下来,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朝向媳妇说:“没见么,这胡子每天都要大补,思量着派上用场哩,这叫什么事呀,按说,夫妻本是同林鸟,不该生分的,男人没有了可入的林子就好比没有了家,心也会野的,我哪样对他不好了?他非要老牛吃嫩草,我偏不让他称心。”
这样说着想着,就入了神,半天不语,眼神直愣愣地,朝向媳妇在一边见了,便问:“娘,你是在想事么?”
刘老太太打个唉声,泪又流了出来,忙着擦了。朝向媳妇不明就里,见婆婆泪流得更顺溜,以为还在思想从前受的委屈,就劝道:“娘,这些年都过来了,还想那些事干啥,咱们做女人的,身入男人家,死了就是人家的鬼了,沟也好,坎也好,两条腿支撑着肩膀,一把扫帚、一把火打发时光,也就过来了。”
刘老太太说:“看我儿媳妇会说,我哪是想从前的事了,还不因为你。”
朝向媳妇惊异,说:“怎么因为我?”
刘老太太道:“可不是因为你,朝向不中用,娘也是才知道的,你爹这挨千刀的非要刘家留个后,咱刘家再无外人,没有好种籽哪儿会有后?”隔了一会,她又说:“我也思量着你是该怀个娃的,实在不中咱就借个种,咱们做女人的,除了生儿育女还能有啥,不就是生了娃伺侯男人么?”
朝向媳妇只听得耳根子发热,万万没想到婆婆想的是这回事,思量着婆婆的话,再思量起往日老刘头的所为,心里刹时雪亮。痴眼看对面的山,她无意天空的鸟,飘浮的云,远处的林,女人生来就是贱命么?一个清瘦的身影晃在眼前,那眉眼分明就是来顺。想着来顺,心里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许多不自然的念头在心里埋着,明明是寂静的天,偏偏耳根子底下响起来顺不成调的唢呐声,可哪里有来顺呢,她有些怕白天了,也怕黑天,心底里有许多说不清的话,鼓胀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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