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教师》第31章


夜晚的。窗外灯光闪过。第二区旧建筑物没完没了的深色积木型楼群没有灯光,像是迟钝地睡着了。车子驶过多瑙河上的桥。从冷漠、亏损的小客栈里边跃出来的醉鬼跳起来,打成一团。蒙着头巾的老妇人一天中最后一次牵着狗出来遛,盼着能不能碰到也牵着狗的寡居老头。车载着埃里卡飞快地从这一切景物旁驶过。一根绳子上拴着一只橡皮鼠,一只大猫扑过去玩。
一群摩托车。姑娘穿着与头上真正的朋克发型相配的紧身牛仔衣,但是她们的头发却总是立不住,一再倒下来。头上抹油也不行,头发一再绝望地贴回到头皮上。姑娘们坐到摩托车手身后的座位上,呼啸着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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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文的乌拉尼娅女神希腊神话中司天文的缪斯。她的形象是一个手持天文仪的少女。把一群好学求知、刚听完报告的人放了出来。他们像一群羊似的聚集在报告人周围,挤在一起,想知道更多关于银河系的事,虽然刚刚听完应该听的一切。埃里卡回忆起她在这儿穿着镂空针脚钩织的衣衫,在感兴趣的人们面前作关于李斯特和被误认为是他的作品的报告的情景。当时她就说了,贝多芬的奏鸣曲,不论晚期,或是像这样早期的,都有一种多义性,使得人们不得不刨根问底:奏鸣曲这个有争议的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贝多芬如此定名的根本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奏鸣曲。现在必须在曲子中发现新的规则,在这个如此富于戏剧性的音乐形式中,常常有形式的感情从中流露出来。而贝多芬不是这样,因为在这里,形式和感情并存,感情使形式注意它的缺陷,反过来也一样。
外边渐渐亮了,因为接近内城,那里的灯火设施大方得多,为了让游人容易找到回家的路。音乐会结束了。实际上就是说,时间已经晚得让科胡特太太在她的住房周围大发雷霆。她往常习惯于不是先去睡觉,而是要等到女儿完全安全回到家中才放心。她会喊叫,会表现出可怕的嫉妒,要好长时间才能平静下来。埃里卡为此得做出好多专门的讨好表示。自今天晚上开始,事情肯定是这样了:母亲自我牺牲,孩子却从不牺牲一秒她自己的自由时间!母亲怎么睡得着啊,因为她必定担心,只要女儿一上到床的另一边,她立即就会醒来。现在母亲在时钟尖利的目光下,像一匹狼一样,快速穿过房间,在女儿的屋子停下脚步。那里既没有独立的床,也没有独立的钥匙。她打开箱子,情绪极坏,毫无目的地把买来的衣服四处乱扔,这与薄薄的软料子和保养指南完全不符合。女儿明早就必须在去音乐学院之前先把这些东西搬出去。这些衣服对母亲来说是自私自利和固执的证据。女儿的自私自利还在于,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母亲还是单独一人。她不能忍受。电视节目结束以后,再没有能和她谈话的对象。现在还插播着一个她不想看的午夜谈话节目,因为在孩子没有被骂得狗血喷头之前,她不能在这儿睡着。她想保持清醒,母亲。母亲用牙咬一件音乐会礼服,在衣服的皱褶里还留着有朝一日跻身于钢琴演奏的欧洲顶尖明星之列的希望。衣服是当年她和埃里卡疯了的爸爸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现在这张嘴恶狠狠地咬着衣服。当时还不如让小捣蛋死掉,也比让她像其他人一样穿着塔夫绸裙和白上衣登台好。那时人们还把这看成一种投资,再说当时女钢琴师看起来也很可爱。现在全完了。母亲用她的便鞋踩衣服,鞋跟和地板一样干净,对衣服没有什么妨害,再说鞋跟也太软,最终衣服只是看起来有点皱。于是母亲操起一把厨房剪刀,给这位郊区半瞎的女裁缝的作品加上最后一道活。那个裁缝在缝这件衣服前,至少有十年没看过时装杂志了,因此衣服本来也不太好。这件式样新颖的衣服从中间被剪开,成了一条条布料,如今埃里卡如果有勇气穿上它的话,也许更能显身条。母亲在剪碎衣服的同时,也剪碎了自己的梦。假如埃里卡不能有一天真正圆了自己的梦的话,母亲的梦怎么能圆呢。埃里卡从不敢把自己的梦做到最后,她只是一再从旁边愚蠢地朝上望。母亲坚决把领口的绲边和埃里卡当时曾坚决抵制的美丽的膨膨袖扯下来,然后她把打褶的裙子上半截的零碎装饰剪下来。她费力干着。先前为了置办这些服装,她不得不当牛作马,现在又费劲地把它毁掉。她面前还有一些该放到粉碎机中的零碎布块,可她没有粉碎机。女儿还是没回来。不久,担心代替了愤怒。她开始担心,一个女人在夜车上多容易出事啊。母亲给警察打电话,但警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到过什么谣传。警察对母亲解释说,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们会第一个得到风声。因为没有人听到什么与埃里卡的年龄和高矮相符的消息,也没有任何消息报来,另外也没有找到尸体。尽管如此,母亲又给两个医院打电话,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医院向她解释说,夫人,这样的电话毫无意义。也许正好有装有女儿肢体的血淋淋的包裹被扔到相隔很远的垃圾桶里呢。然后母亲一个人留下来,一处老年公寓出现在她面前,在那里她以后不会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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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教师9(2)
又过了十分钟,没有门锁响,没有和蔼的电话声说,请您立即到威廉医院来。没有女儿说,妈妈,我一刻钟后到,我被耽搁了。虽然电话铃响了三十声,所谓的室内乐女主人没有在电话的另一端报出名字来。
美洲母狮从已经铺好床的卧室悄悄走到起居室,屋子里重新打开的电视播放着联邦国歌。一面红黑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这是节目结束的标志。她本来用不着再次打开电视机,因为国歌她背得出来。她把两个小瓷人交换位置,把大水晶缸子挪个地方。缸子中摆着人造水果。她用一块柔软的白布把水果擦亮。女儿对工艺很懂行,说水果做得很糟。母亲否认这严酷的评价,这还是她的住所和她的女儿。有朝一日如果她死了,情况自然会改变。她把卧室里的布置重新仔细检查一遍,把叠成等边三角形的被子的一角小心地揭开。亚麻布绷紧,像顶着盘高发髻的女人的头发。垫子上用锡纸包着的、作为饭后甜食的一块马蹄形巧克力还是除夕留下的。如今这种惊喜不复存在了,因为必须给她以惩罚。在床头柜上的床头灯旁放着女儿正在读的一本书,里边有一枚孩子手绘的书签。旁边的杯子里倒满了水,准备夜里渴了时喝,因为不必再给她这么多的惩罚。为了让水尽可能保持冰冷、清新,保证里面没有因已经放了太久会走了味的小水泡,母亲从水管里又接了一杯水。在双人床上自己这边,她倒是没这么精心。只是出于小心,她每天早上刷牙时才把假牙从嘴里摘下来,随后就立即装上。假如埃里卡夜里还有什么愿望的话,只要能办到的,她就会满足。埃里卡将内心的愿望留在心里。她在家里还不温暖和幸福吗?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母亲又把一只大青苹果放在书旁,让女儿有更多选择。母亲把剪碎的衣服从这儿抱到那儿,像一只为了孩子不知疲倦,把小猫叼来叼去的老猫,然后还有第三处,可以有灯光,看得清楚的地方。女儿应该立即看见由于她自己的过错造成的损失,可又不能太显眼。最后科胡特太太把衣裳碎片放到女儿的电视柜上,小心翼翼地,仿佛埃里卡应该为了一次音乐会立即全部穿戴上似的。她必须注意,让衣服有形有样。母亲整理好各种袖子碎片,像放在一个托盘上似的,把她的破坏活动公开展示出来。
母亲有点疑心,克雷默尔先生从很早以前的家庭音乐会时起就想挤入母亲和女儿之间。年轻人很可爱,但是他代替不了母亲,所有人都只有唯一的一个原始、本真的母亲。如果女儿和克雷默尔之间正好出现一致的话,那将是最后一次。不久,重建房屋的第一笔定金快凑齐了。母亲每天都制定一个新计划,又重新否定掉,因此女儿在新房子里也必须跟她睡在一张床上。也许现在必须锻打埃里卡这块铁了,趁它还热着,趁还没有在瓦尔特·克雷默尔身上烧热。母亲的理由:火险、盗险、有人破门而入、水管破裂、母亲中风(血压)、一般的和特殊性格的夜间恐惧。母亲将在新房子里每天重新收拾埃里卡的屋子,每次总会比前一次精细,但是谈不上单独给女儿安一张床,给她一张舒适的圈手椅将是最大的让步。
母亲躺下,又立即站起来。她已经穿上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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