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错路》第46章


谭尚源嗨死了,像只猴子,上上下下地跳窜,乔可南以为是自己手上这两袋诱发到他了。「不是有比赛吗?赢的人可以拿最多饼乾喔。」
「茄~」谭尚源都八岁了,哪希罕这个。不过看陆老大在人背后一副你敢说不试试看的脸,马上又变得非常谄媚。「好,我会努力的!」
乔可南笑著抚了抚谭尚源的头,意识到陆洐之的视线,他目光很深,看著他的方式很温柔,这画面令他莫名联想到一家三口,天伦和乐。乔可南脸一热,忙收了手。
陆洐之见好就收。「好了,我们过去看比赛吧。」
比赛举办在育幼院设置的活动中心,厅里一片花花绿绿,看得出来都是小朋友自己弄的,歪七扭八,却别有童趣,比赛分小鸡组、兔子组、汪汪组:小鸡是四、五岁,兔子是六、七岁,汪汪则是八岁到十岁。
小鸡组年纪小,记不住太多东西,分明讲著《睡美人》,却出现了《白雪公主》里的七个小矮人串场:「睡美人睡著了,七个小矮人遇到她,让她好好睡。王子去高塔打败了女巫,找不到公主……呃……然后小矮人告诉王子,公主在他们那里,王子过去了,给了公主一个爱的吻,公主醒了,两人结婚,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啪啪啪啪。众人拍手,乔可南笑到不行,下面却有人抗议了。「七个矮人是白雪公主的,不是睡美人的,你讲错了!」
小朋友一愣,随即不依。「我说是睡美人的就是睡美人的!」
「你明明讲错了……」
「好了好了。」院长──主持人出来维持场面。「这是说故事比赛,只要把故事说得精彩,就过关,不用太拘泥角色是哪个故事的,也许睡美人和白雪公主是好朋友也不一定啊。」
於是大家笑了,陆洐之一如既往站他的角落,乔可南则在他隔壁(因为大人都站外圈,其他人自己又不认识,更尴尬),忽听他道:「许多童话故事里都包含了一些经济学跟社会学的意涵,像《睡美人》,它告诉我们两点,一是绝对不可以忘记邀请重要人物,否则就会遇见无法收拾的后果;二是倘若一直在生活、工作中无法得到乐趣和满足,那就像睡美人一般终日在沉睡之中,直到真正有意义的事出现──例如王子的深深一吻,人才会从沉眠的状态中苏醒。」
乔可南听得一愣一愣。「这只是童话故事……」
陆洐之勾唇。「写出童话故事的人,都不是孩子,里面包含了很多丑恶大人的欲望,像《爱丽丝梦游仙境》,据说那作者是个恋童癖,故事里充满各种性爱意涵,最后的结局是爱丽丝醒了,换她的姊姊睡了,就是作者希望那些少女们,一辈子都不要长大……」
乔可南:「……」他这辈子绝对不要再相信任何一个童话故事了!
小鸡组的比赛很有意思,有虎头蛇尾的、讲到一半想不出来发呆的,讲著讲著睡著了的……总之小孩子就是一个神奇的生物,兔子组跟汪汪组相比之下稳定许多,倒是少了一点乐趣。
陆洐之递给他一份评审表,乔可南:「我不用吧?」
「人越多越公正客观,何况你还带了奖品。」
陆洐之一副把这当大事的态度,乔可南哭笑不得,接过了评核表。
两人专心听汪汪组的表现,谭尚源口齿清晰,抑扬顿挫,引经据典,恰到好处。「这小子倒是个可造之才。」乔可南笑。
「他将来大了,若打算学法,我会指导他。」
「敢情你还打算学人家光源氏……」养成正太?
陆洐之一怔,随即苦笑。「你想多了。」
呿,按你这禽兽性格,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比赛结束了,有输有赢,乔可南给每人都发了糖果饼乾,输的人多分一些,以安抚他们受创的小心灵。乔可南脸上挂著亲切和善的笑,陪他们玩了一阵。直到下午,小朋友去午睡,刚一连抱了许多人,实在手酸背疼,渴望舒展一下,陆洐之见状问:「要逛逛吗?」
乔可南睇著他,想到菊花后来跟他说,这间育幼院是男人出资建造的,承认自己在这一刻是真的很好奇,好奇到爆表。
但愿……好奇心不会杀死猫才好。
'018' | 万能的佛祖,请赐给我力量 |
育幼院占地颇大,是座三层楼的洋房建筑,还附带广大后院,绿化做得很好,上头有秋千和滑梯之类的游乐设施,乍看之下,像一间豪门幼稚园。
这儿的每一处都做过仔细规划,看得出陆洐之追求完美的龟毛性格。思忖他甚至为此卖了那间豪宅,乔可南不禁问:「这么做……值得吗?」
陆洐之:「?」
乔可南:「听说你卖了房子。」
陆洐之一愣,倒也没问他哪儿听来的,当初卖房子有跟圈内做仲介的朋友接洽,传出去不意外,谁叫这就是个八卦八卦我牵挂的世界。
「值得。」他很坚定地说,表情渐渐地柔和下来。「不论如何,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乔可南顿时无言了。
他可以对过去的陆洐之恶言相向、冷言以待──纯粹因他不爽;现在这样的……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暗暗存了戒心,用最平凡的模式应对,以便做到知己知彼。
乔可南:「我记得你不信佛。」
他瞟了眼陆洐之左手腕上的佛珠,那样式看来不是装饰品,何况与陆洐之素来洋派的品味不合。
陆洐之抚了抚腕上的佛珠,淡笑,「我不信佛,但佛法很能打动我。」
他在庭院里一处石椅上坐下来,天候已经入冬,万幸今天天气不错,有一点儿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筛落,还算温暖。
乔可南手插口袋,站在一旁,用一种观察般的警戒姿态看著眼前男人,觉得他这番话应该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
陆洐之:「我曾跟你说过我想从政的理由……事实上不是那样,我想成为人上人,证明给那些抛弃我、瞧不起我的人看。这念头支撑了我三十年,就像我人生的……一道障,那时候不管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动摇我,我也许有遗憾,但不会后悔。」
乔可南听著。「你现在后悔了?」
讵料陆洐之道:「不。」
乔可南:「?」
陆洐之:「我的后悔,是对你最大的侮辱。」
乔可南:「……」
确实如此。倘若是能随意改变、悔恨的东西,那何苦自己当初要受到那般对待?他并不想为他人理想献祭,但对被迫牺牲的人说:「其实当初不必这样。」那感觉真不是一个干字能形容。
「我不后悔,只是那天在百货公司里,你看著我的表情,让我觉得……」陆洐之停顿了一会,才道:「很痛苦。」
他露出了什么表情?说真的,乔可南完全不记得了。那一霎的记忆在他脑里就像一团黑雾,一碰就散,同时也不太想去探触,就像一个潘朵拉盒,阴暗而苦痛。
乔可南继续等他下文。
「我从不轻易承认自己做错了事,你的事却一直梗在我心里。有天,我跟著章世国去了禅寺,听师父讲道,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阴过盛,除了老病死我目前尚未遇见以外,其余的我全在经历。
「我一想到接下来的人生或许都会活在这八苦之中,就很绝望,那时我想找你,却听人说你去美国结婚了……尽管实在很荒谬,但我当下是真的差点就疯了。」
陆洐之说这番话的表情很平淡,彷佛在阐述一个不属於自己的故事。
唯独偶尔流泄的苦闷眼神,昭示了他是这番话的主角。
男人习惯用抽离自己的方式面对这个世界,乔可南如今终於了悟:这个人,原来不过是胆怯。
他胆怯得不想面对真实的自己,塑造强硬的假象,甚至无法给他个明白……
陆洐之一直欠他的。
这个人始终不懂,当初他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问出那句话。男人说了「好」,所以乔可南相信了他,直至后来,万劫不复。
乔可南下意识按住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告诉自己:停,外物不可必。
陆洐之看见了。他别开眼,续道:「后来听你说真的结了,我万念俱灰,那阵子什么都不太想管了,最后去了师父那里,修习佛法。有人说在佛前祈祷五百年,能换来一段尘缘,於是我就去求佛、结善缘,或许还能成全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
下辈子的什么?乔可南没问,陆洐之也没说。
话题似乎戛然而止,无人再开口,日光隐没在冬天的灰云里,四周有一点冷。乔可南插回口袋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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