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样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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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三年了，除了周末，每天晚上我总得参加团委的各种各样的会议。我已经习惯如此。现在，忽然什么会议也没有了，团委办公室总是空空荡荡，我依然每天下午习惯地去转一下，顺便打扫一下卫生。我理解他们。都成了大字报讽刺的对象，脸上无光，一肚子委屈，怕见人，不愿意见人，特别是怕见、不愿意见同在团委工作却又没有受到大字报讽刺的我。我不断告诫自己，见到他们，特别是见到宋彬彬，绝对不要流露出沾沾自喜，要表现出同情和理解，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不过，装样子也难。你没有成为讽刺的对象，不管你说什么话，怎么说，他们心里总是不舒服。他们躲着不来也好，至少可以免去眼前的尴尬。
不开会的夜晚只属于我自己，只属于我和他。我没有想到，只属于我和他的夜晚竟有这样美好。
这天一整天下雨，我惋惜晚上去不成南山公园了。晚饭后却突然放晴了。我们走出校门，马路依然湿漉漉的，一轮圆月在丝丝缕缕的灰白的云隙间游荡。
“月亮照湿地，下雨躲不及。这是我从姐夫那里听来的农谚。天气太闷热，说不定还要下大雨呢。淋成落汤鸡，我倒不怕，可你会生病的。”
“我不信，这样好的天气会下雨？”
“打赌，敢不敢？赌刮鼻子。赢的，想刮多少就刮多少。”
“一言为定，谁也不准耍赖。”
他挽起我的胳膊，大步走起来。翻过小龙山，我气喘吁吁，一手搂着他的腰，整个身子依偎着他。从他敞开的衬衫领中，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汗酸气味，其中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腥味，好闻极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身子软软的。
“先得找个避雨的亭子。真的淋了雨，感冒事小，你们班里的同学会说：嘿，我们的团委书记谈恋爱奋不顾身，都淋雨感冒了，才好笑呢！”
“你明明输了，该刮鼻子了，还用感冒吓唬我。”
“你高兴得太早了。你看看湖面上，全是大团大团灰光光的云团，那是雨云。已经向我们这边移过来了。”
我转眼眺望湖面。远远的湖面一片幽暗，灰光光的雨云拖着长长的雨翼垂下来。我们小跑着，寻找避雨的亭子，一连找到三个都挤满了人。一道电光，紧接着一声闷雷，我听到铺天盖地宛如无数的蚕吃桑叶似的嗖嗖响声，大雨从湖面上向我们追卷过来。我们在偏僻处找到了一个无人的小亭子。刚进亭子，来势汹汹的大雨就追上来，把亭子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哗哗雨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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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不成样子（11）
“怎么样？”他胜利地说。
“刮吧！”我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扬起脸，瞅着他。
“萌萌，你的眼睛真美。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我的心就怦怦直跳。”他说，在我的睫毛上轻轻吻了一下，抚摸着我的鼻子，“先记在账上，胜利果实嘛，慢慢享受。”
“近来，雨山，我发现你变了。”
一片浩浩荡荡的雨声中，雨丝从亭子的四面八方飘进来，落在脸上、胳膊上，凉飕飕的。
“我怎么变了？”
“老是使坏，变坏了，越来越坏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变坏呢？”
“就是变坏了！”我说，咯咯地笑起来，“变得更开朗了，变得越来越自信了，变得越来越兴致勃勃了，变得更调皮了，变得有点幽默感了！”
“有时我自己也感觉到我变了。”他也笑了，握住我的手，“过去，我只是让自己做实实在在的事情；许多事情，我不让自己想。近来，我慢慢感觉到我也有自己的头脑，也能思考，也开始思考了。过去，我……”他笑嘻嘻地瞅着我，不说了。
“说下去呀！干吗吞吞吐吐的？”
“过去，我怕配不上你，怕失去你。现在，我不怕了。”
“凭什么？”
“你也爱我，和我爱你一样。你渴望我的爱，就像我渴望你的爱一样。我能给你幸福。”
“你坏你坏！……雨山，我喜欢过去的你，什么都听我的，仿佛我是你的灯塔。我更喜欢现在的你。我是从小说里看来的：姑娘们都喜欢她心爱的男人征服她，我开始有一点被征服的感觉了，真的。”我紧紧搂住他。
“我要完全征服你，让你更幸福。”
他解开我上衣的扣子，敞开，胸罩耷拉在脖子上。他俯下脸吻起来。
……我们一起抚摸，一起扭动，一起喘息，一起呻吟。灰光光的豪雨，淹没了整个世界。亭子前的石板小路，幽暗而空洞。雨夜朦胧而神秘。陌生的渴望升腾起来，越来越强烈。
“后天五一节，”我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说，“我们回家，好吗？有两天假期呢！”
节假日的火车特别拥挤，走道上都站满了人。我们倒是抢到两个座位，可是隔着走道。把座位让了人，我们来到车厢门口，手握在一起，相视着一齐笑了。
“你笑什么？”我泛红了脸，说。
“你笑什么？”他也泛红了脸，说。
轰隆轰隆，列车穿透春夜，飞快地奔驰。隔着玻璃，一排排黑憧憧的树影，一片片朦胧的田野，一条条闪着黯淡银光的小河，还有一个个灯火阑珊的村庄，从眼前飞快地闪过去。
“你想什么？你的手心直冒汗呢。”我说。
“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
“我想起你邀请我到你家过暑假的那个晚上。”
那是晚自修的时候，班主任宣读完保送上大学的名单，我的心突突地跳。教室里寂无声息。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沉寂？我紧张极了，不敢看同学们的脸色。我早想过，如果同学们指责我徇私舞弊，我将如何应付，因为名单上有他，因为同学们都说我和他在恋爱。尴尬没有发生，我松了一口气，悄悄溜出教室。半小时后，我回来，教室里依然灯光明亮，却空空荡荡。只有他，坐在位子上怔怔地出神，甚至没有发现我回来了。
“卓雨山，怎么啦？好像不开心？”
“我没有想到我能够……原来我想，再过半年参加工作，有工资了，我可以帮助姐姐。”
莫名其妙的失望在我的心田升腾起来。能够和我一起上大学，我冒了挨同学责骂的风险，他却并不高兴！
“你姐姐会责怪你？”
“高兴还来不及呢！姐姐做梦也想不到我还能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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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一大半同学都出身不好，这就更需要全面体现党的阶级政策，保送原则上就有一条，出身不好而表现好的，也应该考虑。”
“不少同学的家庭问题，都没有我严重，表现也不比我差。”
哦，他全明白！我的脸蓦地泛红了。好几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好，不就是希望听到他刚说的这句话？是走出决定性的一步的时候了。他自尊心太强，政治上又太自卑，怕遭到拒绝，不能指望他主动。我必须发出明白无误的信息。我掠掠头发，定了定神，竭力显得妩媚动人，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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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不成样子（12）
“这些同学中，难道你不是表现最好的？明天就给你姐姐写信，也让她高兴高兴嘛。大学毕业了，工资高得多，你更有能力帮助她们了。教室里又热又闷，我们到外面走走。”
我反身走出教室。他跟上来了。我松了一口气，默默地走着，走到学校后面的池塘边。远远的天边，挂着一弯新月。深不可测的苍穹，一丝云彩也没有，点缀着疏疏朗朗的星星。凉风习习。池塘里的群蛙胜利地鸣叫，应和着草地上得意长吟的蟋蟀，是夏夜心旷神怡的二重唱。他悄悄地看着我。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了，都慌慌张张地挪开。
“为什么不说话？卓雨山，你还真的为上了大学不开心哪？”
“谁说的？我要……”他咧开嘴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要谢谢你，真的。”
“怎么谢起我来啦？”
“我知道，”他细心地瞅着自己的一双大手，“没有你，我是不可能的。”
我心里甜丝丝的。有他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