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生·孤暮朝夕》第6章


不久前他们还人人自危,只求避开横祸。千算万算,谁能想到在商议之时,这煞星已被绒绒“请”到了床榻之上,他们还乐观其成地帮了一把。
那人这才漠然回应:“哦……他们俩合伙图谋财物,一个自称是玉簪公子,一个躲在暗处伤人,都是自寻死路。”
白蛟也知道夜叉和蛤蟆精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听那人轻描淡写说起此事,他心中的不妙之感又加重几分。他们同样对他有所得罪,照那人行事的手段,这屋子里的人没一个脱得了干系。落到他手中,纵使不死也是和阿九一样的下场。
站在面前的显然是个狠角色,然而他们人多势众,先下手兴许还能占得先机。白蛟与其他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各人都心领神会。
酒肆中的乐师背地里恋慕绒绒已久,见那人衣冠不整,脱得比绒绒还干净,分明是个急色鬼,占尽了好处还得理不饶人。他早已暗藏怒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骂了声:“淫贼”,便涨红了脸,挥舞着一双白骨鼓杖率先冲上前。一时间各色兵刃法宝都朝那人身上招呼而去,无不施展出了看家的本事。
乐师的鼓杖第一个被折断。他没了兵器,大喝一声后身形暴长,覆盖着坚利鳞甲的巨尾凌空狂扫,被那人一脚踢飞,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另几人不得不闪身躲避。
乐师原本长得颇为俊俏,只是脸上敷的粉有些厚,此刻却摇身变成了虎头猪鼻,四爪蛇尾的狰狞之物,翻着肚皮,喘息如雷。
“原来你是鼍龙,难怪会奏上古之乐。”
鼍龙又名猪婆龙,擅音律,常常以腹为鼓,相传曾有鼍龙在昆仑墟上为天帝奏乐。那人也是头一回得见鼍龙的真身,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此时白蛟的三叉戟已握在他的手中,上面还挑着两条软如腰带的长蛇。四下沉寂,唯有鼍龙的粗喘,偶尔还夹杂了老堰的轻嘶声——他正趴伏在碎裂的屏风之上动弹不得。
绒绒差点被鼍龙占据了大半个屋子的身躯砸昏过去。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刚才的打斗胜负已分。一方以命相搏,一方却如儿戏。绒绒强作镇定:“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鼍龙的《八风乘云》是我教他的。这鬼市中再没有谁比我更博闻强识,想要问什么你尽管开口好了。”
那人沉默片刻,扬手将三叉戟和气若游丝的两条蛇抛还给它们的主人,走至绒绒身前。
“你……”他俯身去看她,眼前忽然一黑。
原来是老堰见他分神,又背对着自己,抓住这良机招出一口巨大的黑皮囊,从身后将他吞入其中。得手后,皮囊自行收紧,四下皆无缝隙。
这皮囊是老堰保命的法宝,轻易不会使出来。他没想到竟这样顺利,瘸着伤腿咧嘴一笑。
绒绒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魈魅之辈,只知背地里下手!”
那人自皮囊中传出的声音沉闷而含糊。说话间,皮囊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浑似活物一般四裂开来,转瞬化作鲜血淋漓的残碎兽皮,再也没了生机。
其中一块兽皮恰好落在绒绒头顶,她白生生的脸蛋尽是血污,一边挣扎着,一边哇哇叫唤。
那人终于失了耐心,反手扣于老堰光秃的头顶,五指虚拢,须臾间竟将一缕元灵从老堰天灵盖中吸了出来。元灵渐渐聚拢于他的手心,像一团苍黄色的沙尘。
老堰周身激颤,眼看着身体缩小,委顿于地,变成一只长满黑毛的独脚山魈。
绒绒在旁瞧得仔细,心中大骇。修行者的元灵与肉身唇齿相依,能将元灵摧毁的高明法术或霸道神器她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有人能硬生生将其从体内抽离,元灵尚能凝聚不散。
那人处置了老堰,又用足尖挑起锦帐一角,欲将绒绒拽近身前。
绒绒在锦帐中浑身哆嗦。当初赌气离了昆仑墟,难道最后要落得和阿九一样的下场?
她奋力挣扎,大叫道:“时雨救我!”
第4章 摄魂化境
不知为何,那人原本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忽然一滞,面上渐渐笼罩了一层困惑。
绒绒对这情景并不陌生,她知道自己有救了。
在那人眼中,朱红锦帐化作了熊熊火焰。火苗自足尖一下子窜至他周身,随之而来是酷烈锋锐的烧燎之痛。那痛楚直教人五内如焚,元灵仿佛也在烈焰中撕裂、沸腾。
他趔趄转身,满屋妖魔鬼怪都消失于无形,四下空茫,连他自己也不复存在,唯有永无休止的炼魂之痛。
不可能!包裹着他的火焰怎么会是琉璃之色?
这是不尽天火!
不尽天火只存在于抚生塔下……眼前不过是一场幻境。
他强忍灼痛,守心凝神,终于在火光之外看清了那个小童,绯衣玉貌,手中所持的正是一把熟悉至极的油伞。
“我当你有多厉害,原来你怕火呀!”始终冷眼观战,不曾动手的小童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亲身品尝自己恐惧,是否别有一番滋味……来,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心魔!”
无数身影在火光中现身,有如天神降至,兵刃铮铮,怒目叱咤,要让他俯首就范。那人仿佛又听到了抚生塔外的延绵祷祝……灼魂之痛更盛,期中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不甘。
“散!”
那人扬声探手,小童所持的破旧油伞当即飞脱,重归于他掌握之中。伞在他手中撑开,一片幽荧之光笼罩四下,顷刻间妄念皆消,万般清肃。内室之中哪里还有火光和天神,只余遍地狼藉。
绒绒依旧受困于锦帐堆中,脱口而出:“我想起来了,三头之乌的纹饰、可吸食元灵……你是白乌人!”
众人眼见已用合围之势将那人降住,可在伞尖散出的幽光下,雷霆力道也只如渺渺轻烟散于长空。再听绒绒此语,他们更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已。
绒绒所知甚广,生死关头断然不会信口开河。白乌氏是远古天神之后,掌众神刑罚,代天帝执雷钺,可劈杀神灵。传说其族人亦以元灵为食,六界皆惧,只是已有数千年不闻其人其事。世人多半以为他们已退往归墟,或是和其他远古遗族一样悄然湮灭了。
这便说得通了,难怪他竟能轻易吸干他人元灵,以他们的修为恐怕还不够他果腹。
南蛮子怀揣着他的爱蛇,惶惶然退至门口。白蛟望向时雨和绒绒,神色纠结,却不肯就此离去。鼍龙和老堰后悔贸然动手,却是想走也走不了。
绒绒一咬牙,豁出去对那人道:“郎君……不,神君!是我心仪于你,犯了糊涂。他们不过是受我驱使,虽有冒犯,却不曾害你性命。还请念在修行不易,放他们去罢!”
那人却不关心,径自将油伞收拢。幽光逐渐敛去,众人都缓了口气,看他模样,似乎暂无赶尽杀绝之意。
“还不快带着他们离去?”绒绒催促白蛟:“都给我走,莫非活腻了不成?”
白蛟无计可施,与南蛮子一同将鼍龙翻过身来,本想去搀老堰,又犹豫了一下。老堰失了元灵,离开这里又有何用?他已说不出话来,满目惨淡,哀哀看着那人。
那人冷冷道:“你不能走。”
老堰万念俱灰,抖得更厉害了。此时却听一声轻笑,似乎出自不远处的时雨。
白蛟也发现了,那白乌人所注视的并非老堰。
与此同时,老堰被摄去的元灵自那人指尖如流沙般无声倾泻而下,顷刻回归于他躯体之内。
如蒙大赦的老堰向那人躬身相谢,那人浑然未觉。白蛟将老堰扶起,两人离去前均看了时雨一眼,神色不定。
“既然你舍不得我走,陪你一会也无妨。不过有言在先,我不喜男色,你可不要失望。”时雨笑得讥诮。
那人无动于衷道:“你就是玉簪公子?”
“看仔细了,我哪里长得像玉簪那个丑货。”
“你竟会‘摄魂化境’之术,我倒小瞧了你。”
“摄魂化境”之术可摄取他人灵识之中的所思所忆,再凭借自身修为布下幻境结界,将人困在其中。这幻境结界与巫族后人、凡间方士的障眼法不同,受控者身陷其中五感俱存,万般皆为真切。除非施法者灵力耗尽或被外力所破,此结界无穷无终,凡人可在其间生老病死,修行之辈受困亦会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中受人摆布。
即使是清灵之气未散,众神在位之时,“摄魂化境”也是极其特殊的法术。此术须消耗灵力,非精神意念强大者不可为。比起后天的修炼,它更依仗于修行者的天赋,否则难有所成。而有此天赋的修行者,多半只识摄魂一道,又或者擅长于幻化,两者兼具,且能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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