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今生今世》今生今世-第41章



【法亦是喜】
秦始皇枺',封泰山,禪梁父,李斯為文刻石,言四海之內,日月所照,罔
不賓服,男耕女織,無有奸慝,制度號令,莫不如畫云云,若能法意如禮意,即
法嚴亦可以是法喜。
我免官後過了四個月,汪先生又任我為行政院法制局長。我自從要為汪先生
建立朝廷尊嚴,引上了士群,又計劃要使日本局部撤兵,變成了清鄉,皆事與願
摺烨蚁⒛睿詾榇藭r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與民休息,故在法制局長任內,
各部會及省政府特別市政府,凡呈請新花樣,我皆把來打消。
先是司法行政部長羅君強呈請核准該部舉辦律師重新甄別登記,我知其意是
為私,要使律師變成羅君強系,即批,現國民政府尚奉林森為主席,汪先生稱代
理主席,既與前國民政府並非異統,前國民政府所辦理之律師登記當然繼續有效
,所請應無庸議。羅君強是周佛海手下第一紅人,對誰都不賣帳,他在我這裡碰
釘子還是第一遭。
又南京特別市長周學昌呈二件,一件是呈請核准電燈附加捐,拿來做清涼山
日本居留民團裝設電柱電線的經費,我批南京市民對日本居留民團無此義務,亦
無此自願,所請應予駁斥。另一件是要人力車公司向市政府按車輛迹WC金,我
批車輛乃公司所有,非向市政府租用者,何須保證,所請礙難照准。但周學昌洠?br />
有羅君強的驕,及羅君強的與我相熟。
於是輪到了李士群。江蘇省政府主席李士群呈一件,呈為舉行江蘇省土地及
房產丈量查報,現已籌備就緒,理合呈請備案云云,我批此乃關係重大之事,未
經核准,何得逕請備案,著即不准,其擅自籌備就緒之機構及人事著即撤消。江
蘇省政府只得另上呈文。先請求批准,我批土地及房屋丈量查報惟宜行於戰後,
今非其時,不准。
彼時李士群氣燄正熾,江蘇省監察使陳則民見汪先生,報告民間在說清鄉是
清皮箱之箱,李士群聽到了就大怒,揚言、「陳則民若再來南京,我要殺他!」
陳則民嚇得躲在上海不敢露面。這回卻是李士群請我到他家喫飯,酒數巡,江蘇
省財政廳長余伯魯請我到鄰室講條件,我說條件不必,但若有新的事實或理由,
我可以再看看。二人隨又返席,李士群以為已經說好了,只補一句、「江蘇省的
事請蘭成兄幫忙。」我答、「儘可能在法理許可的範圍內。」可是第三次來呈文
,我仍不准。
我計算江蘇土地及房丈量查報若實行,全省人民要繳迹牡怯涃M,加上當時
的貪污為正規費的五倍到十五倍,姑作七倍論,共達四十餘萬兩黃金。且那辦法
是所有權以登記為懀髅鹘袗喊缘仄Υɡ赳阋詡纹鯁藳'人家,當然要大亂。
我把這件事硬打消了,許許我後來大難不死還是靠此。
此外梅思平的實業部來呈文,我亦有一次駁回。但我洠в幸稽c矯激,且亦不
專為對李士群或周佛海,雖對陳公博的上海特別市政府我亦一樣不留情面。這亦
好得行政院長是汪先生兼,法制局長只能擬批,還要汪先生加上「如擬」,而汪
先生亦洠в幸淮问遣灰勒瘴业摹?br />
我是當了法制局長,纔知道法亦可喜,且一點亦不必強眨ㄖ危瑓s法律亦寧
只是人的清好。
我南京的家就在行政院旁邊丹鳳街石婆婆巷,平時到法制局辦公通一天不過
三四小時,所以總有閑暇。春日好天氣,我偕妻女及胡金人太太殷萱連同殷萱的
小女孩,還有衛士的女人阿毛娘,去屋後雞鳴山採松花。松花日影裡,殷萱立在
樹下向我含笑,顏面好嬌艷,像帶了面網。松花我們採回去做餅喫。我家院子裡
紫藤花開得滿架,亦採了做餅喫,還有香水花連窗沿牆一路開,五歲的小芸仰面
問道、「香水花不可以喫的呀?」
我並不怎麼喜歡西洋的民主或平民精神,我的生活簡靜只是中國的。西洋人
是怎樣民主,亦上面還有大神,怎樣平民精神,亦到處是戲劇化的浪漫刺激的不
安場面,所以法必要是法治。但法可以只是人世的不落浪漫,自然平正簡靜。
。。 
【星辰塵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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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塵俗】
在周佛海家,見案上有管夫人寫的南華經,倒是真跡,但一想到這是馬嚕?br />
或儲備銀行的誰所送,便不為可珍了。又陸軍部長葉蓬給我看他所藏的端硯數十
方,我也覺得無意思。還有李士群家客廳裡面玻璃櫥,敚M白玉青玉琢成的瓶、
壺、如意、吉羊、月兔之屬,還有珊瑚瑪瑙水晶球及黃金龍鳳盤,我每立在櫥前
細看,卻連一件亦不想要。
漢樂府、
妾有繡羅襦,葳蕤自生光,紅羅眩穾ぃ慕侵料隳遥?br />
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
人賤物亦鄙,不足迎後人,留待作遺施,於今無會因。
想起真要為那些枺餍耐矗疫B當時亦不曾葳蕤生光過。
我且亦不喜歡官場應酬。在上海,警察局長盧耄В饨绻げ烤值z書耿家驥,
與交易所領袖潘三省他們有個俱樂部,晚上惟見厚窗簾、厚地氈,沙發椅塞滿,
那地方想必連白天亦不通氣的,電燈只覺其昏濁不清,叫來舞女陪酒,亦只覺是
潦草凌亂的一群人在喫枺鳌N胰ミ^一次,看看政界軍界的要人有羅君強丁錫山
,聚餐後羅君強一人坐在沙發椅裡像在迹#″a山不知何時走了,又一些人是
帶同舞女到樓上小房間裡打牌,這裡是誰也不必招呼誰,各人自由,雖然散漫零
落,卻亦另有一種濃重的情眨虾H苏媸菍W一樣像一樣,做到了與西洋人的俱
樂部一式無二。但是我很不喜,去過一次就倒胃口。
而我亦洠в懈颐裾x春秋二季撸忌降难排d。在南京時惟因雞鳴寺即在屋
後,無事常上去走走,但亦與走丹鳳街差不多。此外只去玄武湖與明孝陵。紫金
山我一次從台城上去,但走得一半就又下來了,覺得單是這樣的住在紫金山下,
每天相見,也是一樣的。南京燕子磯,與上海近郊龍華看桃花,我都洠в械竭^,
我覺那古跡名勝單是在著那裡,即已成為好,不必皆到過,亦是人世的有餘不盡

劉備愛聲色狗馬,我知甚好,而中國歷朝帝王畋獵,大臣每諫,我亦一般以
為諫得對。時人的趣味,電影球賽旅行古玩,集啵Щ蜥烎~,我洠в幸患B讀書
我亦不貪,只覺家裡最好只有幾本書,故從來不曾想到要有一個書齋。
我也很少去同僚家裡。常走動的三家,一是胡金人家,我倒不因他是畫家,
而只因他家是戰時上海小戶人家,他與殷萱年青夫妻恩愛,底下兩個小女孩,每
次留我喫便飯,雖只青菜豆腐湯,炒一碟雞蛋,也是待客情殷。又一家是吳四寶
家,有錢便要像他家的有錢有得風光,好像全上海的繁華都來到了他家堂前。又
便是汪主席公館了,那裡的門庭清肅,更有在富貴榮華之上。
我與人結交,亦不貪圖拢t豪傑學者雅人或革命青年,卻只與里巷之人往來
,雖然平常之極,但洠в袡C心,即如雲日高高,山川皆靜,不落情緣,自有嘉禮

我洠в袆襁^一個人參加汪政府,只有穆時英自己來說要參加,我纔介紹他辦
報,不久被刺,我幫穆太太領得了撫卹金。此時是胡金人的幾個朋友,有因戰時
生活困難,要找職業的,我用他們在法制局。這皆單是朋友之情,還比政治更真
實,且亦與政治無關。杜衡與戴望舒悄悄到過杭州,很害怕緊張,我卻見了戴望
舒,與他說世上的事那有這樣多與政治相關的,不要叫人好笑。
胡村人道路傳說,只曉得我在外頭做官,便有男女出來投奔,但他們多是不
認得字,我只得到處介紹他們當事務員或雜役,或給路費叫他們回去。他們每來
一夥人,就住在我上海家裡,不管住得下住不下,說自己人地板上打舖亦可以,
都是這樣的不識起倒,使得青芸又無奈又好笑,但山鄉人粗雖粗,也是有元氣,
我亦與青芸一樣洠в邢釉魉麄冎怼?br />
如此,就連俞傅村的妹妹,成奎的兒子壽先,還有陳海帆他們,亦統統來了
。俞家義妹小時凌辱我,待與她計較,她是小孩,待不計較,她又說出話來不像
是小孩說的,分明是義母叫她如此。於今八年不見,她嫁了個男人全無出息,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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