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美人赠我蒙汗药》第34章


该有一些? 老侠:有是有,但肯定成不了时尚的宠儿,寂寞无助,连出书都找不到门路。 现在的中国人,离认真的学术、认真的做人太远了。 王朔:西方也有认真与不认真之分吧,我不信他们就个个做人做学问都认真。 老侠:有本法律界非常有影响的名著,叫《法律与革命》,是个美国教授写的,他 叫哈罗德。J。伯尔曼,你想不出他这本书用了多长时间。 王朔:十年、二十年…… 老侠:四十年。 王朔:咱们没有那么傻的人。 老侠:哪有傻到这份儿的人,开玩笑!追着浪潮走,这个浪头赶不上,‘哗“地又 是下一拨儿了。 王朔:是呀。那么弄,弄成了,也老了,完了。什么也享受不到了。谁愿下这大功 夫。咱的学校体制对学者。教授的要求,有没有什么量化的标准?我是说,怎么才能混 成体面的学者?有没有硬性的标准? 老侠:高等院校中最令人羡慕的是那些既当它又有学术声望的聪明人,就像当年的 王蒙,既是文化部长又是知名作家。 老侠:中国的读书跟西方反着。人家是大学本科最好读,越往上越难,读个博士七 八年。十来年读不下来的是常事儿。 中国是本科最难读,越往上越好读,博士学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导师的影响力。 西方人做论文,每一个注都要有关于出处的详细说明。观点摘要,证明你读过这本 书,他们的博士论文的注释部分往往比正文还多。中国的导师不会这么为难自己的学生。 学生论文的通过与否,涉及到导师的荣耀和面子,所以论文答辩时请谁不清谁挺有讲究 的,这里边的人情学问不次于做论文的学问。听说现在可以用钱直接买学位了。改革了 嘛,钱一管用,人情自然就淡泊了。钱就是人情,就是关系。 王朔:高校里不至于如此龌龊吧。不是说校园中的书桌还是方净土吗? 老侠:类似余杰这么精明的才俊,就是本来干净的书桌,也会被他们弄脏,不弄脏 就混不出名堂来。这两天又看了他们那一拨的几本书,有个叫摩罗的,他与余杰之间的 相互吹捧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摩罗的文集中有一篇余杰写的序和一篇摩罗的 写余杰的文字,互相献媚的句式、语感。词句都差不多。余杰说什么在当今时代,在思 想随笔上唯一能同他相媲美的青年学者只有摩罗。余杰喜欢用“最”字,陈平原是“最 杰出的文学史家之一”,摩罗的文字就是20世纪末中国“最惊心动魄的文字之一”。 “最”在汉语中是顶点、唯一的意思,“最什么什么之一”本身就是语言花活。有了 “最”就没有“之一”。但他既想把人夸到“最”,又不想给人以“唯一” 的话把,于是就只能用“最……之一”这类缺乏语言常识的句式了。再看两个人相 互抛媚眼的文章的结尾,余杰说:“摩罗也在寻找更寒冷的空间,我愿与他同行。这是 一条充满荆棘的、没有路的路。这是一条心灵救赎的路。我们并着肩往前走,正如鲁迅 先生笔下的过客……” 再看摩罗怎么样夸余杰,你一定想笑,他的文章叫《什么是写作》,他先列举了卢 梭、拜伦、鲁迅、卡夫卡、阳思妥耶夫斯基是他心目中值得尊敬的写作。最后把这些伟 大人物聚光在余杰身上,“最近读余杰的随笔也是这样理解的。”“在我看来,余杰的 写作就是这种理想的写作。”献媚也要讲点含蓄与技巧,这些人却狂妄得一个个都站在 巨人的头上俯视众生。再看摩罗献媚的最后:“无论如何……余杰的所有文字中,毕竟 挣扎着一个觉醒的自我,觉醒的生命……但生命既是余杰的生命,也是我的生命。我还 倾向于把它看作某个更大更模糊的存在物的生命。” 一个是在没路的路上,赎罪的路上,一个是觉醒的生命;一个愿与另一个同行,并 肩走到底,一个的生命是另一个的生命。我要问,他们在赎什么罪,要虔诚忏悔的人怎 么能这么不择手段地黑着脸献媚,他心里有什么罪恶感,一点也没有。他们怎么觉醒的? 觉醒到用世界上伟大的作家向自己的团伙小兄弟献媚。 王朔:我觉得我这人脸皮已经很厚了,也是个人精儿了,没想到还有比我脸皮更厚, 更精于计算的后生。真他妈的是后生可畏,咱得躲远点儿。 老侠:还有一个自称是北大醉侠的叫孔庆东的,自夸与献媚的水平远不如前两位, 他的夸人像报纸上的悼词,却是为钱理群先生祝寿而写的。他说:“您和您的学生都是” 五四“精神传人,对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具有清醒的批判意识。恰恰在我们这些人身上, 延续着中华文明最宝贵的美德……检阅一下您的学生,可以发现,尽管他们闻道有先后, 学问有深浅,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君子,都是道德上的好人。他 们既能尊人又能自尊,既能与人为善又能独立不阿,既能尊师敬老又不巧言令色,既能 团结互助同时又君子不党。中国传统道德所推崇的礼义廉耻,儒家所弘扬的仁义礼智信, 都在他们身上自觉不自觉地闪烁着。……我们在您身边,学到的不仅是专业,比专业更 重要的是思想,比思想更重要的是精神。 您是我们精神上永远的导师!“这样祝寿词在中国传统中一般只用于人死之后的盖 棺论定,我不知道钱理群看了这样的祝寿词有何感想,要是有人这么夸你,你会认定他 不是为你祝寿,而是咒你快点入土为安。这篇文字可以作为这群有着博士。硕士头衔的 市侩学问家的自画像。就这么一群人还要义正辞严,还被称之为一匹匹”黑骏马“,除 非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们几个敞开了互媚。 
第十七篇 从厚黑学里找谋略 
老侠:你看过老子吗? 王朔:我也就是翻翻。道非道的,可道不可道的,非常道的……其实我看过。 但现在记不住多少,看完就忘了。以前总听说老庄老庄的,我还以为他们是一个姓 庄的人,就像叫老刘、老王那样,后来才知道是俩人。他俩有个先后没有? 老侠:庄子是老子后面的。 王朔:我粗着看的,也粗着听人说的。他那个道理是一个挺想得开的道理,教人想 开点儿,别活得累。中国人的道理,一个孔子,一个老子,一儒一道,要么教人想开点 儿,要么给人立规矩,想不开就去立规矩或让别人给你立规矩,想开了就离人群远点儿, 自己个儿,别扎堆儿,凡扎堆儿的就是想不开的,凡不扎堆的就是想得开的。基本上是 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我觉得有好些人也不太知道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他 还当过一回孔子的老师。但他们都在文章中提到他,说某某人有“老庄之风”呀。我一 直就不知道这“老庄之风”说些什么。有些人好玩这个,什么出世呀。隐逸呀,说某人 的作品某人的生活态度中有这个。在我看,凡在文章中掉书袋子做有文化状的东西,都 是谄媚一路的。我不真的了解老庄。我觉得那往往是一些人的遮羞布,老庄被好些人弄 成了遮羞布,达不到目的就使小性子,捉迷藏,类似于撒娇,无非是让人再看重他,三 顾个茅庐什么的,弄个仙风道骨不正眼看人什么的。我对他基本是这么个看法。 老侠:庄子啦。佛教的禅啦,从古到今一直是附庸风雅者的好牌坊,文人们在仕途 上一被下绊子,就必定非老庄即禅宗,魏晋时期的风流名土的附庸风雅,虽有反抗发泄 的真实一面,但太消极,且骨子里仍不满。鲁迅早对此有精辟的见解。 这之后的山水诗,从谢灵运到王维到苏东坡到朱熹……不过是一种失意后的点缀而 已。据说中国排宗的高师不识字,却弄得那么多识字的人跟着瞎起哄。中国文化只有 “内儒外法”是真的,统治术是儒法互补,而不是李泽厚的儒道互补。对外讲儒,讲礼 仪,让别人“克已复礼”。对内的权力斗争就全是法家阴阳家的那一套,阴而狠。中国 知识人何尝真信过什么?美国诗人金斯堡信佛,尤喜掸宗,他来过中国,想找到正宗的 禅,不用想,肯定是失望而归。现在的宗教、寺庙、教堂,教士啦、和尚啦都有行政级 别。我记得八十年代有件事特别能说明中国的信徒是个什么东西。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大 法师,叫什么法师来着……? 王朔:是海灯法师,二指禅的那个。 老侠:就是他。有一年春节晚会,居然把他弄到中央电视台当嘉宾,他也就去了。 王朔:二指禅,是吗? 老侠:这大法师,据说几十年末出山,修得六根纯净。其实这中央台太残酷了,可 以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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