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门 铁凝》第91章


⒊鲋饰省⒅缚亍?br /> 果然,苏眉追进了里屋。
司猗纹正坐在宝妹书桌前,手托腮帮,胳膊肘支在宝妹的作业本上。
“您必须向我解释清楚。”苏眉激动得难以抑制。
“解释什么?”司猗纹的回答也不客气。
“解释您今天的行为。”
“我今天有什么不好的行为吗?”
“我想您自己最清楚。”
“我不清楚。”
“难道您需要我提醒吗?”
“可以。”
“您为什么去西山?”
“西山是游览胜地。”
“您为什么非跟我们去?”
“因为有你。”
有你。苏眉在和司猗纹的第一局对话里就败了下来。难道他们那一伙人中不正是“有你”吗?你是谁?是司猗纹的外孙女。外婆为什么不能跟外孙女一起游西山?
退却的倒成了苏眉。
“就算有我,那您为什么说您崴了脚?”苏眉又说。
“不是我说我崴了脚。”
“是您说。”
“是我的脚崴了。”
“但是您没有崴。”
“你怎么知道我没崴?”
“因为下车时我发现您一点儿也不疼您根本就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
“我保证您没有崴。”
“崴了。”
“那为什么一下车就好?”
“是一下车就好了。”
“有这么快吗?刚上出租您还喊哪,一下出租就能好?”
“你应该高兴。”
“高兴什么,高兴白扔四十块钱?”
“根本不是四十块钱的问题。你想,如果我的脚一直不好呢?崴到明天呢崴到后天呢?一个星期、一年……给谁增加负担?不是给你吗?你能撇下你的婆婆不管?谁是我的亲人,不是你?”
这第二局对话胜利者又是司猗纹。谁是司猗纹的亲人?庄晨远;宝妹近可指不上;竹西已不再是庄家的人。还有谁,不就是苏眉吗?
苏眉的失败是注定了的。难道她能对着司猗纹高喊“我不是你的亲人”?她想冲她高喊,她试了,可她没张开嘴。张嘴也需要稳、准、狠,她又想起当年她抓不起语录本的事。
一样。
作为胜利者的司猗纹深深叹着气,手在桌面上摸索。苏眉知道她在找烟,也许拿烟的还应该是身边这个亲人。她没去,她不去并不等于她不是,倒像是她在跟那个找烟的人耍无赖。
苏眉很丧气。
苏眉丧气着离开了响勺胡同。她想无论如何这是最后一次来响勺,最后一次见婆婆。
苏眉开始安心作画,她正在画一幅准备参加全国青年美展的作品。她带着从响勺胡同带回来的“气”把画面尺寸加大至画展所要求的最大极限。面对这块顶天立地的画布,身高一米七的她仿佛一下子又成了当年响勺胡同的那个眉眉,那时她往铅丝上搭块裤子都得一蹦一跳。现在她虽用不着蹦跳,但画最高处时还得爬桌子登板凳。画布越大人就越小,她画得就越泼辣。为了这无边无际的画布为了这“泼辣”,她甚至推翻原来的构思。她想起一个叫《画扇面》的老相声,那相声说某人求一画家画扇面,那扇面画家答应他画美人。后来由于什么原因他决定把美人改成张飞;又由于什么原因他决定把张飞改成石头;再由于什么原因他决定把石头改成黑扇面。现在苏眉就正在把美人改张飞,张飞改石头,石头改黑扇面儿。她决定把所有的形象都模糊在一片黑色基调里,就得黑,黑才是永恒。就像,就像什么……司猗纹送给她的黑裙子。
苏眉快“神经”了,苏眉也快信命了,原来命该她“黑”。
电话又来了,是传达室。传达室师傅说门口有一位“家里人”,在等她,等着等着突然晕倒在传达室了。是位老太太,又不像老太太,看不准年纪。
苏眉跑到传达室,传达室说病人已经被送到医务室。苏眉又赶到医务室。
当她跑进医务室时,晕倒的病人已经苏醒过来,她靠在一张长椅上捧着一杯水。
首先引起苏眉注意的不是病人的脸色而是病人的装束:她居然穿了一条雪白的卡其布长裤和一件暗红纯棉针织衫,脖子上还有一条纤细的银项链。
医生问苏眉这位病人是她的什么人,苏眉告诉医生她是她的外婆。苏眉问医生外婆晕倒的原因,医生讲,不像是什么器质性病因所致,可能是因天气太热而导致的虚脱。
医生又问了苏眉病人的年龄,苏眉说了一个岁数。医生以惊异的眼光打量着司猗纹,并告诉苏眉她可以回家了。
苏眉从长椅上搀扶起司猗纹,司猗纹显出力不从心地站起来。当着众人苏眉的脸很红。走出学院大门她们遇到那次去西山的一些伙伴,有人问苏眉“你外婆是不是又崴了脚”,苏眉没做回答。还是有人替苏眉截了“出租”,他们想,她是“崴”了。他们热心地把司猗纹搀上车,苏眉狠狠碰上车门。
车就要开时,苏眉还是开了前门上车坐在司机旁边。她想起了那天司猗纹的话:“谁是我的亲人,不是你?”她为车里的人想,也为围在车外的人想。
司猗纹的电话在继续,苏眉不得不接。她知道不接电话的后果:司猗纹会晕倒在任何地方请别人打电话给她的“亲人”。她相信司猗纹那不可忽视的精力和能量。
有一次苏眉偶然从晚报上看到一篇记者采访一位家庭早期教育家的文章,那位被采访者便是司猗纹,她谈的是对一位青年女画家的早期教育问题。读着晚报,苏眉才知道自己的艺术启蒙者原来是婆婆。她拿着晚报给苏玮看,苏玮不说话,只笑得前仰后合,流着眼泪。苏玮止住大笑才对苏眉说:“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自找!”这像是说苏眉的艺术启蒙老师是自找的,又像是说一切一切都是你自找。
“怎么我没有个艺术启蒙者?那样的话,这受启蒙的该是一对姐妹了。”苏玮又说。
为这“自找”,苏眉和苏玮永远也谈不起来,话不过三句。苏眉忽然想找竹西去谈谈婆婆了。
快中午了,苏眉在竹西医院门口给她打了电话,请她出来一下。很快竹西便匆匆走出来。
她们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现在互相看着对方却非常坦然,好像在她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从前她们有过那么好的交往,后来苏眉突然挤在了舅妈和大旗的关系里,那是一段多么幼稚好玩的历史。
“那边有个快餐店,咱们先吃饭吧,我请你。”竹西对苏眉说。
“快吗?”苏眉边走边问。
“快,就是不够热,种类也少,只有火腿蛋炒饭。”
在快餐店里她们买了火腿蛋炒饭,又买了沙拉和啤酒,选了一张小桌坐下,面对面吃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呢。”竹西说。
“我几次回去都没看见您。”
“凑巧了,我都不在。”
“嗯。”
“你恨我么。”竹西笑着。
“为什么?”
“为了我和大旗的事。”
“那时候我那么小,可偏要觉得自己不小。”
“因为你小,我才觉得你会恨我一辈子。”
“不,我恨的是我太小。”
“可你知道我不太看重这些。我不能等人们都理解了再行动,这‘人们’也许还包括了当时的眉眉。”
“我能理解您,一切。”
“大旗又结婚了你知道吗?我送给他两只福建漆碗,送两只足够了。他过得挺好。”
“我也希望他过得好。”
“你呢?结婚以后怎么样?”
“我?还行。”苏眉说,大口吃着炒饭,喝着啤酒。
“你很能喝啤酒?”
“也不常喝,还行。”
竹西从苏眉的两个“还行”里已经听出她婚后生活的状况了。这使她有一种预感,她觉得苏眉的生活或许是不稳定的,或许她还要遇到别人,比如……叶龙北。她想起过去他在院里对她谈鸡,谈直线,谈得她眼里常含着泪花。
竹西已经吃到了盘子底,她用勺子轻轻刮着底上的炒饭。
“宝妹说上次看见你了。”竹西说,像在找话。
“她长得挺高了(照司猗纹的说法,快能把门儿了)。”苏眉说。
“大便还不怎么好。你看见欢子了吗?我和大旗的儿子。”
“没有。”
“咱们的邻居你还见了谁呢?”
“罗大妈。”苏眉说,“对,我还去东城看了姨婆。”
“还记得从前西屋那个……他叫什么来着?”竹西说。
“你是说叶龙北吧。”苏眉替竹西说。
“对,叶龙北。”
“我真想看见他。”苏眉说。
人声突然嘈杂起来,也许这里原本就人声嘈杂,苏眉和竹西没留意罢了。嘈杂才使得她们毫无顾忌地谈了这么多,也许声音还不小。嘈杂又使得她们不能再聊下去了。
她们分手时苏眉才发现,她们都没提她的婆婆和她的婆婆。虽然她是来找她谈婆婆的,而婆婆在她们的心目中却原来连无关紧要也算不上。无论对苏眉,还是对竹西。
58
苏眉遇见了叶龙北。
苏眉去给自行车打气,在一家修车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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