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本岁月》第27章


推选老尚作了职工代表,加之冯满对他印象也不错,所以,尽管喜欢牢骚的老尚不够条件,他还是成了一名职工代表。此前的职代会一直开得比较顺,在很可能是职代会最后一次履行职能的时候,老尚终于憋不住要放炮了。 “要说,我对小曹这个娃儿没意见,他多拿补偿我也不反对,他在我们工段干了大半年,人品好,既聪明,又能干。那年,还主动给我们出过不少好点子呢,像那个值班报警器。”说着,老尚望了坐在前面的曹宇一眼,脸上泛起憨厚的笑。
“啥子报警器?”冯满好奇地问。
“尚师傅,您就说说工龄补偿的事情吧。”曹宇连忙打断了他。老尚忽然点出那个值班报警器,曹宇有些不安,这件事是他当年的一块心病。那还是肖铁时代,管得特严。肖老板推行的是高压政策,他要求中干以上的干部每晚轮流值班,而且每晚至少抓住一个违纪的,抓住一个罚款30元。如果整晚一个都没抓住,那对不起,晚上继续值班直至完成指标。夜班违纪,几乎全是因为睡觉或打瞌睡,曹宇他们这个维修班也常常有人被罚。是啊,谁能保证整晚都不合一次眼呢?设备也有犯困和拉稀摆带的时候,车间怨声载道,却无可奈何。有一天,曹宇在老尚维修继电保护器的时候受到启发,他在维修值班室的电屏按钮上接了一个继电器,连通到工具室的夹层,夜间两人值班轮流睡觉,发现情况之后,值班的人立刻假装到电屏前检查仪表并按动电钮,在夹层睡觉的人便会听到继电器发出的轻微的报警声,马上出来进入工作状态。在“阶级斗争”最严酷的时候,查岗的干部不仅发现岗位上缺了人算违纪,而且凡是看见来查岗了就打值班电话也算违纪,说这是明显的通风报信。因了曹宇的发明,维修班的面貌从此焕然一新,一跃成为遵章守纪的模范班,还被评为了公司当年的优秀班组。颁奖大会上,老尚还拿着曹宇帮他写的经验材料上台发了言。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尚还记着这事。在这种正式场合,曹宇当年这个得意之作自然是拿不上台面的。见曹宇打断了自己的话,老尚又憨憨地笑了笑,没再补充下去。曹宇引导说今天职代会是让大家针对工龄补偿政策畅所欲言,发表意见,以便公司再行修订,把这件好事办好。
“那好,要我就说说。”老尚摘下工作帽,露出满头的花白。“我今年45岁,26年工龄,现在月工资千多一点,我们车间的头头工资三、四千,这个我没得话说,但工龄补偿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我认为不合理,不公平。我原来那个单位电池厂破产的时候,上至厂长下至工人都一律平等,为啥铁本要搞特殊?顺便我再提个要求,新项目搞起来后,效益更好了,公司要给我们大伙儿涨涨工资。”老尚犟着脖子,噼噼啪啪机关枪似的一扫为快。
见老尚打了头枪,下面“哄”的一声麻雀闹林般议论开了,这个说工人的标准是要提高,那个问拿了钱单位到底还要不要他们,虽有冯满这个二当家在场压阵,职代会仍以多数反对,少数弃权而草草收场。冯满和曹宇立刻向安捷作了汇报,安捷没有马上表态,半响才说既然职工提了意见,还是谨慎从事,以稳定为主,可以多设计几套方案,总体思路还是尽力多向政府争取一些资金,不要白不要。
第二天下午,曹宇正会同几个人商讨着方案,忽然通知到安捷办公室,除了寇真,其余班子成员悉数到场。安捷从桌上拿起一封信,说是市委办公室刚转来的,一封铁本员工寄给杨书记的匿名告状信,信中称铁本干部与员工的收入悬殊,说铁本的效益是工人们干出来的,不是干部们吃喝嫖赌搞出来的,如果连工龄补偿标准也拉开档次,广大员工十分心寒,要市委出来主持公道,否则员工们就宁可不要这补偿金,集体抵制转换身份。安捷说,杨书记对此事非常重视,再三叮嘱我们务必要在改制过程中抓好稳定工作,不能出一点纰漏,绝不能再发生“1210”那样的群体事件,盛达也不希望出现什么闪失。所以,我考虑再三,建议在补偿标准的设定上吃一回大锅饭,干部和一般员工一视同仁。安捷接着说,铁本当然是工人干出来的,但干部更是功不可没,干部能干工人的事情,工人难干干部的事情。管理学中有个“二八定律”,说20%的骨干人员可以决定其他80%的人员。骨干人员就是我们的干部。我一直觉得,铁本的干部收入按照一般工人的35倍进行设定是合理的。本来,铁本员工的收入水平在澜江已经很不错了,不说其他企业,就是不少行政事业单位也比不上我们,但中国人往往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假如我们强硬一点,我想大部分员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更不会真的不要自己的工龄补偿金。不过,为了顾全大局,我倡议我们的干部们高风亮节,作点牺牲,既给市财政节约一点资金,也顺一顺员工的怨气。我相信,项目竣工投产之后,大家的薪酬待遇一定会更上一个台阶。
见大家都无异议,安捷遂叫各分管领导负责将其精神传达至属下的中干,曹宇等人将方案按此意见调整后再交职代会通过。
刚刚说完,安捷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杨书记打来的,我接个电话,”在众人的目光中,安捷拿起电话,只见他的脸色渐显凝重,不断地微微点头答应着,最后说,“好!好!我马上派人过来!”然后“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梧溪盐厂又来人了,他们兵分两路集访,一些人到市委大楼,另一些人到市政府大楼,市委市政府叫我们马上派人处理。这样,由老冯和常总各带一些人马上过去,把保卫部的人也叫去,再派两部车,先把梧溪的人给我拉到公司来再说。”安捷将手机重重往桌上一放,果断地布置道。几个人随后立马起身行动。曹宇匆匆回到办公室,丢下本子就走,小凌拿了个电话记录本跑过来,说信访办刚才有个紧急电话,曹宇飞快地瞟了一眼,说已经知道了。
正文 19
梧溪县紧邻澜江市,其境内的梧溪盐厂是铁本的兼并企业之一。铁本的兼并企业共有五家,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但是,近年来,这梧溪盐厂一直七拱八翘,不大服管,如同铁本这棵大树枝干上生出的一根小刺。铁本当初实施兼并也颇费了一番周折,亏得当时梧溪县县长的鼎立支持,自从那位县长调走之后,梧溪盐厂隔三岔五派人到铁本总部,要求归还梧溪盐厂食盐指标,恢复盐厂生产等等。起初安捷还亲自出来做做思想工作,声明总部对梧溪盐厂的政策是停止生产,伺机发展梧溪旅游业等非盐产业,但他们当作耳旁风,安捷后来也难得再理他们,对方一来人便叫冯满和常胜出来应付。再后来,干脆就喊保卫部部长仇一豹去招呼。这仇一豹是铁本的一员悍将,据他自己说,澜江“黑道”老大和他父亲是发小。从小耳濡目染,仇一豹处事为人心狠手辣,在道上也小有名气,人送外号“豹子虎”,铁本年年被评为市文明示范单位,他功不可没。有传闻说,当年澜江广场搬迁建设,有一“钉子户”是个钟表店老板,觉得自己很吃亏,死活不肯搬,移民局干部来做工作,他光着上身,脖子上吊着个汽油桶,扬言谁再劝他搬迁就立即点火自焚。万般无奈之际,有高人指点移民局求教于仇一豹,没几天,“钉子户”果然老老实实地关门走人搬了家,政府没多给一分钱的补偿费。因此,有仇一豹把关,梧溪盐厂来扯皮的人翻不起浪,每次都徒劳而返。不料,风平浪静了没多久,他们竟然直接跑到市委和市政府去了。
冯满和保卫部的另外几个人去了市委大院,曹宇和仇一豹随常胜一道赶赴政府大楼。到了门口,一保安告之人在楼上信访办。上了楼,进入信访办会议室,只见一群人正围住两个信访办的工作人员七嘴八舌,指手画脚。一个工作人员耐着性子讲述着信访政策,另一个人歪坐一旁,拿着一只笔,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本子出神。
“狗日的,又是这几幅颜色。”仇一豹骂了一句。被围之人见企业来了人,如遇救星,焦虑的神情顿时舒展开来,他踮起脚尖朝常胜招着手。围着他的人倏地转移了视线,见了常胜他们,那些人反倒一下失去了锐气,安静了许多。
“哪个叫你们上这里来闹的,这是政府大楼,市长办公的地方,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嘛,走走走!有什么问题回总部再说!”常胜大声喝道。
“总部糊弄我们,不解决问题,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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