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隐疾》第40章

高珣是极为守时的人，这样程度的迟到他只能想到是对方在路上碰上什么天灾人祸了，他犹豫着是否要和他妈告知一声情况，但又怕她神通广大地马上给他临时再安排一场。考虑着还是再等上十分钟，凑满一个小时直接和对方说自己有事先走了比较好。
出于对女孩子的礼貌，高珣没有点吃的东西，面前就摆了杯咖啡。
半杯喝下去，从早上开始就什么也没喂的胃果然小打小闹地抗议起来。
旁边桌的小朋友可能是吃不惯西餐，嘟着嘴跟妈妈撒娇：“妈妈，我想吃软软的饭饭。”
“嘘，宝宝在外面说话要轻轻哦，软软的饭饭……我们宝宝想喝粥呀？晚上回家就喝，现在先吃肉肉好不好？”
粥啊。
糟糕，胃疼得好像变厉害了……
高珣半是安慰半是威胁地按了按它，少疼一点，最多再十分钟我立刻就来填你了。
就在高珣要第九次看手机时，餐厅的门被推开了。
“您好！我是徐佳怡，迟到这么久真的很不好意思！”女孩子白净的脸上一丝化妆的痕迹都没有，头发没有梳好，翘着几撮，衣服也明显不是精心捯饬过的，坐下就一个劲儿地给高珣道歉。
高珣暗自失望，本来以为今天能逃过一场见面回去自己待着了的。
“没关系。路上堵车了吧。”高珣打起精神随便用迟到的人最常用的理由给女孩子铺了个台阶。
女孩子本来正大口喝着水，听他这么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昨天晚上我赶图来着，睡得太晚了，今天早上四个闹钟都没给我闹醒，所以就……醒来发现居然十二点多了，连口红都来不及涂一个我就过来了。”
徐佳怡的诚实让高珣预备的台阶没了用武之地。
高珣只好礼貌地把菜单递过去：“徐小姐看看想吃什么。”
“啊好好，快饿死了。高先生……听说您是老师，那我还是叫您高老师吧，叫先生怪怪的。”
“按徐小姐叫得方便来。”
“嗯嗯，高老师也还没吃东西吧。真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今天这顿我请！”
“也没等很久，徐小姐不用太客气。”高珣的胃对他发出了警告，不许再客套这些有的没的，再不喂它它要大闹天宫了。
高珣保持着相亲见面的一贯风度，没有让女孩子买单。
请徐佳怡吃完午餐后，徐佳怡再三要求午饭你不让我请，总能让我请你看场电影吧，就算我迟到那么久还没化妆挽回点印象分了。
高珣以往的相亲里，碍于他不怎么主动找话题，对方抛过来的问题也大多只是简单的用几个字回答，通常女孩子没一会儿就会对这种一问一答的形式感到厌倦。但徐佳怡和他之前见过的女孩子不一样，思维很跳跃，说话语速奇快，有时高珣在一边听她讲，还来不及客气地回点什么，她就已经跑到下一个内容上去了。
并且她对高珣的个人条件，如相亲里高珣比较常被问到的，工作收入啊，房子车子啊之类的东西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吃饭就聊食物，聊材料，聊厨房，看电影时倒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安静，出来了才像终于解了禁，大谈了一番电影的故事原型。
相处半天，靠她一个人说说笑笑竟完全没有出现高珣之前相亲经常会碰到的冷场局面。
道别时，徐佳怡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高老师，今天很开心，以后保持联系啊！”
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高珣微笑着目送她上了地铁。
如果他是异性恋，那今天相亲能遇到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真的是件幸运的事了。
刚踏进家门，他妈妈的电话就算好了时间一样如期而至。
“妈妈。”
“回家了？”
“嗯。”
“怎么样？”
“还好。”
高珣准备好了她不满于自己这种模糊的字眼追问“还好是怎么样”，却没想到她在那头停顿了片刻，略带欣慰地说：“我问了介绍的许老师，女孩子对你印象很好，说你很有礼貌也很有风度。”
高珣心中暗叹一声，既然都去向介绍人打听了情况，还要折回来再问他一遍，是怕他撒谎吗？
“虽然她那个在家做设计的工作算不上什么多正经的事情，但家里背景我了解过了，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可以放心交往。”
在家做设计怎么就算不上正经事情了？
大概在她心里除了老师医生和学者之类的，这世上其他的工作就都算不上是个正经事情了。
高珣皱着眉道：“徐小姐条件很好，人也很善良，说得大概是客气话。”
“我不去管她说得是不是客气话，关键是你要知道把握住机会……马上要过年了，你这几天回家里来。”
不说过年还好，一说起过年，高珣从头到脚开始烦躁起来。
他妈是个极要面子极好强的人，和他爸分开之后，并没有逃避着不见亲戚朋友，该参加聚会参加聚会，该人际交往人际交往。不论她和高珣两个人在家里实际相处的是个什么样，在外头，她一定是将自己和高珣收拾的妥妥当当的，绝不会露出一丝不好的端倪。
所以当别人问她，好好的，怎么就和孩子他爸离婚了啊？
她永远会云淡风轻姿态漂亮地讲，也没什么的，不合适了绑在一起是痛苦，我自己带着儿子更舒服。
“妈妈绝不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我们的笑话的。”她对高珣说。
高珣枕着手臂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形似鸟巢一样的灯，光线从交错的藤条间泄出，轻轻的打在墙壁上，像焦虑的感觉正不停地拍打着他一样。
学生们的成绩单都发好了，期末最后一次的家长会也开过了，离正式过年越来越近，他完全再没了工作上的借口可以推迟回家。
事实上，他要是识相一点，此时此刻就应该躺在家里那张铺着天蓝色床单的单人床上。当然，抽屉里也必须放着准备好了的假日记。
然后这样恍恍惚惚地住上几天，到年三十，吃上一顿速冻饺子，和妈妈一起在****的背景音下相对无言地熬到十二点，他们两个人的年就算是过好了。
接着就到了大年初一，大年初一才是过年真正的重头戏，因为家里会来一些他妈妈娘家的亲戚。
高珣自然免不了是要全程作陪的。
如果只是自己过来走动的长辈们那是没什么的，随便聊上几句，坐个半小时也就回去了。
最要命的是那些有了孙儿孙女的，带着小孩儿眉开眼笑地坐下，先是夸一通自家的孩子有多么天赋异禀，继而也不顾孩子是否乐意非要让表演个节目，唱歌跳舞朗诵诗歌。最后就是非常感叹地对他妈说，操心归操心，家里总归是要有个小孩子才有意思的，怎么样，小珣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是不是眼光太高了不好找呀？难怪的难怪的，小珣从小优秀，哪像我们家某某一点出息没有的才这么早就结婚啦……
高珣脸上挂着笑，心里知道自己在这儿和沙发上的靠枕是同等地位，不过是个摆设。尽管字字句句都是挑着他问，但和他本人的答案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亲戚们走了，他妈妈的脸色就放下了，那天晚上他日记上的内容因此就格外重要。
阴云密布的氛围里避无可避地听妈妈再讲上几天关于他婚恋的话，数着日子到了初六初七，高珣就差不多可以被恩准回自己那里了。
只要一想到马上又要如此全套走一遍，高珣人还没到那儿，厌倦和沮丧的感觉却已经是刹不住车，他不能再想了。
躺着努力平复了很久还是半点好转都没有，高珣别无他法，坐起来脱掉了衣服。
刚要点开隐藏相册，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高珣看着发来的微信语音邀请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被况淮夜买通了。
“高老师。”
“嗯。”
“在做什么？你那里天黑了吗？”网络延时带来的卡顿，让此时况淮夜正在一万多公里外的事变得具体。
“黑了，你那里呢。”
“我这里是还没亮起来。”
高珣算了算时差：“一大早的不睡觉。”
“睡不着，想你了。”况淮夜这句话大概是凑近了手机说的，又低又沉，像贴着高珣的耳朵一样擦了过去。
“……成绩单发了，要给你念念分数吗？”
高珣没接他这话，况淮夜也不意外：“成绩单上有教师评语吗？”
“没给你写。”
“那就算了。现在在做什么，准备吃晚饭？”
高珣向下望了望自己脱了大半的裤子，觉得这个问题要是实话实说就只能告诉况淮夜，我心情很差，正准备拿你的照片跟自己寻寻开心。这种回答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他权衡了一下，含混地说：“没做什么，就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