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第9章


过的那些帽子,规格品种还不齐全。
那么,批评他一时还搞不清他真正的意思,如何批评但是,他对学大庆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至少可以说是一个值得警惕的苗头。他既然是分工管人事、政工的副局长,就更加感到这个问题的分量。大庆,是老人家树的旗帜,从没见过有人持不同意见,怎么这个天字第一号的人物就出在他主管的单位这还了得而且这个人不分场合,到处都敢乱放炮。张扬出去,对他本人怎样暂且不说,对他这个主管政工、人事的副局长却极为不利。怎么办呢首先,他想到的是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这种观点,我是不能同意的,发展下去是危险的。”
“我还没有说过我是什么观点呢。”
知识分子就是这样善于诡辩。但是,老弟,搞政治,你那两下子不行,还差着点儿呢。
“那么你不妨说说你的观点嘛,不做规划,不写总结,总得说出个道理来嘛。”
“我没有什么观点。只是有个朋友的妹妹在大庆的一个女子采油队工作,那年她回家探亲.我碰到她。随便闲聊的时候,我问过她:‘你们平时下班以后,都干点什么’”‘不干什么。’“‘不干什么比如说,不看看小说吗’…不看。‘”’不看看电视吗‘“’…不看。‘”’不看看报纸吗‘“’不看。‘”’那你们怎么打发业余时间‘“’没什么业余时间,除了星期六晚上,每天晚上就是政治学习。学习完了洗洗涮涮也该睡觉了。洗澡堂子也是最近才有的……‘”您听听,是她们不关心时事,没有提高文化、技术的要求吗不是。她们是累得直不起腰来,没那个精力了。再说洗澡,也许是小事一桩,可人家是采油工啊。总算不错,到底还是修了一个洗澡堂子。
“还说什么赶美超修!人家采油工的工作量比我们轻多了,靠什么赶超靠拼体力那是不行的,只有靠机械化、现代化。当然,我们的工人阶级有觉悟,能吃苦、能耐劳,我们的老百姓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我们应该爱惜他们,不能这样挥霍他们的积极性。他们早晚要做现代化企业的工人,不给他们时间学习技术,提高文化,将来怎么掌握、操纵先进的设备”此外,想过没有他们还要恋爱、结婚、生孩子……他们是人,不是机器,机器还有个膏油、大修的时候呢……
“还搞什么蒙上眼睛摸零件,一个人要不要熟悉自己的业务要。作为个人,这种精神也是可嘉的,可对主管人来说,却是思想上的一种倒退。世界已经进入了电子化时代,我们却还要倒退到连眼睛也不必用的地步。都这样闭着眼睛去摸,又何必搞什么现代化还有人对此津津乐道,这就好像让人回到用四肢在地上爬的时代,然后还要警告那些用两条腿走路的人:‘人们,你们让两只手闲起来是错误的,这样下去,你们会变成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二流子,还是像我们这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忠诚地在地上爬吧!’”他们那套模式我们就非得遵循吗那套企业管理办法很值得研究,只要用一点经济手段,哪怕是一小点,完全可以达到他们那种强制性的手段达不到的效果。共产党人不是要讲辩证法吗不能一个模式互相抄袭,年年老一套,十年如一日。应该根据本单位的实际情况,制定适合本单位的管理办法。并且不断发展,不断完善,使之适合现代化的需要。“哼,他倒给我上起政治课来了,冯效先不满意地想。要是连贺家彬这样的人,也敢在他面前试巴、试巴,他冯效先又往哪儿放呢他必须敲打敲打贺家彬:“大庆这面红旗可是毛主席亲自树的,你不要犯糊涂!”“我没有说大庆不好。三年困难时期,我们没有油,大庆人为我们摘掉了贫油的帽子,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四人帮’把国民经济弄到几乎崩溃的边缘,大庆硬是顶住了,抓住了生产。可是,没有什么事物是一成不变的,先进就永远先进再没有可以改进的了为什么不提超大庆我们干什么都喜欢划个杠杠,不许超过,不许发展。发展就是砍旗,就是修正。
这叫形而上学,唯心主义。您看着吧,将来准会超过,限制是限制不住的,因为生活本身是前进的,丰富多采的……“贺家彬越说越兴奋,而对冯效先来说,什么企业管理、形而上学、唯心主义……听起来实在吃力。他犯困了,想打哈欠,但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他把贺家彬说过的话很快地过了一遍筛子,决定别的都不记,只记住他反对大庆红旗这条最根本的就行了。别看他天花乱坠地说了一大堆,实质性的问题,就在这里。
现在,拿眼前这个人怎么办呢一切事情要看形势,看气候。
时间、条件、地点,这是马克思主义的三要素。冯效先暗暗地赞赏着自己:几十年的革命,不是白干的,马列主义水平,还是有一套的。比方,以个人的名义,对某人或某个事件表什么态,搞什么名堂,都是冒险的。政治风云,变幻莫测啊!今天挨整,明天也许就变成了英雄好汉。《红楼梦》里的“好了歌”怎么说的“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很有点辩证法嘛。孙中山在《总理遗嘱》里又怎么说的啊,“积四十年革命之经验”嘛。对,凡事总得留个后路。他那硕大的脑袋,活像摆满油、盐、酱、醋的杂货铺,装着七零八碎、五花AN的学问。
第六章
他决定只就眼前的事情讲几句:“你不搞学大庆的规划和总结,会影响你们处成为大庆式的处,你们处又会影响我们局嘛。工作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还是应该知道的。不能因为个人影响全局嘛。你如果这样坚持下去,我们局成不了大庆式的单位,你要不要负责”“我才不负这个责呢。我干吗非得学大庆,不学大庆我就搞不好工作啦咱们单位年年搞这一套,总结呀,评比呀,传经送宝呀,有多少货真价实的玩艺儿有这时间,干点踏踏实实、正儿八经的事好不好比方说,认真解决一下我们处的团结问题,干部问题。‘’冯效先被将了一军,感到不能再和贺家彬纠缠下去,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更让他尴尬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以后,似乎再也投有什么”机密“可言了。上至中央文件,下至领导的私人生活。
甚至连谁找谁吃过饭,谁不花钱让公家的木工打了一套家具,诸如此类的琐事,一下子就闹得满城风雨。风气大不如前了,谁也不再把维护领导的威信当回事,堂堂一个单位的领导竟还不如眼前这个一般干部气儿粗。人们动不动就向上级机关反映你,或是纷纷扬扬地给你扩散,要是你稍稍做点儿消除影响的工作,有人又会指控你打击报复……现在当领导真难啊!人们的思想像豆腐渣,怎么也捏不到一块儿去。“文化大革命”以前,有谁敢对本单位的领导这样讲活呢。
五十年代是让人留恋的,多少人怀恋那个时候的生活水平、人的思想状况、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连冯效先也发出了今不如昔的感慨:像贺家彬这样的言论,要在一九五七年,早就是右派了。
难怪他们支部把他的组织问题撂下来.这样做是正确的。组织观念这么差的人,吸收到党内来,不是祸害吗还是让何婷自己去对付他吧。
下班的时候,贺家彬在机关大院门口,碰见了万群。她站在泥泞的融雪里,紧紧地锁着眉头。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也许没有。那不过是她眉心之问几条深深的皱纹留给他的感觉。她叫住贺家彬:“老贺,明天是星期天,帮我去煤厂拉点蜂窝煤。”
“怎么不等煤厂送呢”“他们好久都不送煤了,催了几次,答应得倒挺好:‘马上送.马上送。’就是不见行动。我的煤都烧完了,不自己拉,怎么办”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个孩子过日子真不容易。她为什么不再结婚呢他再也不敢劝她去于这种事。如果当初他不劝她结婚,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贺家彬想,他该不该对万群的眼泪负责呢一九六二年,万群大学毕业,刚分配到机关来的时候,是一个多么惹人注意、惹人喜爱的人物啊。
你就是对她说,有人长了四只耳朵这种荒谬绝伦的传闻,她也会歪着脑袋,认真地听下去,然后睁大一对眼睛,对这种绝不可信的事情,竟然还要将信将疑地问一声:“真的吗”就是对顶蹩脚的笑话,她也会热心地哈哈大笑。
人人都爱想出点骗三岁小孩的笑话、故事去引逗她。因为,看着那样一双信赖你的眼睛,会享受到一种天真的快乐。
她爱唱那首《鸽子》“当我告别了亲爱的故乡,爱人含着眼泪悄悄地对我讲,亲爱的,我愿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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