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第1章

书名：以何共未央
作者：傅清清
、第一章
楼下的吵闹声穿透庭院，隐隐传到三楼的露台上。久微烦躁地放下手中的书，向屋内喊了一声：“二姐，我出去”话才说到一半，便听见李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二小姐，三小姐在这里吗？楚少爷来了，夫人请两位小姐下楼。”
屋内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道：“三小姐，贵客到了，你还不快出来？”
久微嘴一撇，撩开纱帘进屋，看着坐在书桌后望着她笑的女子赌气道：“二姐你就尽管笑我吧，妈可是也要你下去的。”
宁府是江南一带最大的丝绸世家，可惜宁老爷所出三个孩子只有小女儿宁久微对父亲的事业有兴趣。大儿子宁久辰学医，二女儿宁久茹学文学。好在宁老爷对儿女的事业都不强求，先后把大儿子和二女儿送出洋留学，只把小女儿留在身边。久微从女校毕业后，偶尔也帮着父亲打理绸缎庄的生意。
每年八月，宁府都会宴请亲朋好友到府上一聚，其间的重头戏便是绸缎庄的新品展示，包括新的花色，新的衣服样式。今年的宴会正巧赶上新的两江都督楚尧到任，楚氏一家变成了席上的贵客。
宁久微借口回屋换衣服，磨磨蹭蹭不肯下楼，从小把她带大的李妈看得好笑：“三小姐，夫人只是请你们下去见一见楚夫人和楚少爷，您怎么就这么不情愿？”
久微苦着脸：“自古做生意的就要对做官的敬上三分，谁知道那楚夫人和楚少爷是不是好相与的人呢。”
久茹和久微下楼时，宴席已接近尾声。宁老爷陪着男宾们去了大会客厅。二楼棋牌室里传出阵阵喧哗声，反倒衬得客厅清静。宁太太坐在正中的沙发上，她身边坐了一个富态的妇人，圆圆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背对着楼梯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一个人，只露出了一点头。
“妈妈，让你们等了这么半天，真是不好意思。”久茹走上前，对着那应该是楚太太的妇人行了一礼，久微也跟在她身边。
宁夫人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半天才下来？”接着对沙发上的妇人道：“楚夫人，这就是我家的两个女儿。这是久茹，刚从英国回来，这是久微，她爸爸一直把她带在身边，都把她宠坏了。”
楚夫人微微一笑：“宁夫人好福气，两个千金都这么漂亮懂事。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犬子卓铭，早年也出过洋，你们差不多也算是同龄人吧，应该好好聊聊。”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久微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坐在沙发上的男子一身黑色正装，勾勒出修长的身材。小麦色的皮肤，嘴唇薄而锋利，鼻梁高挺，双眼幽黑深邃，眸光深处却透着一种冰冷。外表看是极出色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他起身向姐妹俩略鞠了一躬又坐下，什么话也没说。
“母亲，看时间卓萱该放学了，我答应她去学校接她的。”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那边四个人的谈话。楚夫人点了点头，下一刻却是转向久微：“久微小姐，卓铭刚到这边，不太认识路，我听你母亲说你是庆华女中毕业的，刚巧小女在那个学校念书，能不能请你带卓铭过去？”
楚卓铭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礼貌地看向久微：“宁三小姐，麻烦你了。”
久微将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里不情愿却也只得站起身：“没关系，反正学校也不远，我们走吧。”
午后的阳光穿透路旁树木浓密的枝叶洒下来，久微走在前面，楚卓铭微微落后半步，沉默不语。
“楚先生在国外学的什么？”久微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的尴尬。
“生物化学。”楚卓铭话音简单，看样子并不想深谈。
久微心里有些不忿：怎么着也是我帮你做事啊，这个态度算什么？两人不再说话，一直走到庆华女中。
“宁小姐，谢谢你。”楚卓铭在学校门口站定，看样子是不想和久微一同进去。久微也乐得干净，摇摇头：“没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楚卓铭点头，不再看她，自顾自转身进了校门。
“姐，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久微趴在床上，犹自愤愤不平：“一点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好像我很想搭理他似的。”
久茹拧暗了床头的台灯：“好啦，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跑来和我睡，就是为了说这些烦心事？说点其他的吧，怎么这阵子都没看见陆成来找你？你是不是又和人家闹别扭了？”
沉默。
久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久微，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成他……失踪了。”
清晨的寺庙十分静谧，只有一阵阵规律的敲木鱼声。久茹看着佛香缭绕中跪在佛祖面前的妹妹，只觉心里一阵发酸。
……“陆成他们报社派他到境外采访，结果三个月前传来消息，说他和报社的联络人失去联系已经一个星期了。他们报社在不停地派人找他，但一直都没有消息。他们都说估计是凶多吉少了，但我不相信，陆成走之前答应我一定会回来。所以我到这边的寺里为他求了一盏长明灯，都说这里的佛祖很灵，只要心诚，愿望一定会实现，我只希望这灯能带他回家。”
“久微，该走了，出来这么长时间，爸妈该担心了。”久茹上前，扶住妹妹的肩。出乎她的意料，久微脸上没有泪水。“嗯，”她应了一声，跟着久茹走了出去。
回到家时已经差不多午饭时间了。姐妹俩刚坐上桌李妈便送进来一张帖子，是楚家送来的，请久茹姐妹下午去喝下午茶。姐妹俩正觉得奇怪，宁老爷和夫人走进了饭厅。
“爸爸，这楚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久茹边把请帖递给父亲边问。
宁老爷结果一看，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只知道楚尧是重庆新调过来的两江都督，在商言商，现在时局这么混乱，政治上的事我一向不爱打听。既然人家请了，咱们也不好失了礼数，你们姐妹俩就去吧，多结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只不过凡事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楚家派来接她们的车两点就到了，楚宅在城西，是一栋气派的小洋楼，楼前有一个天使雕塑的小喷泉。楚太太早已迎在了门前，她俩一下车便笑盈盈地上前：“我女儿卓萱昨天没有去成宴会，结果听说宁家有两位小姐之后，一直求着我请你们到家里做客，所以我就请你们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楚夫人客气了，”久茹温和地笑着：“我们也很想认识宁小姐。”
三人寒暄着穿过客厅，来到客厅后的小连廊，刚在布置好的桌前坐下，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妈，她们来了没？”
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头漆黑的长发披在肩上，一个蝴蝶结发卡斜斜别在鬓角一侧，眼睛大而明亮，脸颊两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明媚动人。
“卓萱，说过你多少次，女孩子应该稳重一点……”楚夫人话没说完，便被少女娇嗔着打断：“好啦妈妈，好不容易来客人，您还要数落我，现在可是我们的时间，您就回屋吧。”久微忍不住一笑。
楚夫人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转头对久茹久微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也不必拘谨，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吩咐仆人。”
姐妹俩一直被卓萱留到傍晚才告辞，卓萱一脸的恋恋不舍，一定要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才肯放人。
一进家门，久微还在与久茹讨论楚家兄妹。
“你说哥哥这么冷，哪里及得上妹妹万一？要是……”话音未落，只见李妈捧着一大束玫瑰走到久微跟前：“三小姐，这是门房下午收到的，指名送给您。”
“我？”久微一脸诧异，接过来：“是谁送的？”
“不知道，是花店的小僮送来的，说是一位先生很早之前就订好的。”
久茹眼尖，在花丛里拿出一张纸片：“让我看看写了什么两周年快乐？两周年？什么意思啊？”
久微脸色一白，一把夺过那张纸片，手指微微颤抖着，拂过那一行熟悉的字迹，眼泪在睫毛下闪了闪，终是落了下来。
“是……陆成？”久茹试探着问道。
久微抬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嘴角扬起一个笑容：“两年前的今天，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日子。他一定是怕他回不来所以才提前预定了花。”
久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揽住了妹妹的肩。
“你们回来啦？准备开饭了。”宁夫人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李妈，麻烦你把这花拿去我房间。”久微把花递给李妈，低头擦了擦眼睛，不想让母亲看出自己的狼狈。
李妈应声下去了，经过客厅时，宁夫人看了那花一眼，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什么也没说。
饭桌上久微努力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照常和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