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83章


迪尔德丽是中性人,这也不足为奇,在灯具之间扯金属线都不会触电而死。绉纸包着的一个
桶里有一棵塑料树。温德林·本丁克斯用纸环串了一串驱动链一样的东西,行尸走肉们蜂拥
过去,他们谁都不顾这种形象有多可笑。它们都吵着要打开将临期日历上的窗户,好像这个
本丁克斯赋予的权利是女王在发濯足仪式(注:基督教圣周中周四洗脚的仪式,用以纪念最
后的晚餐时耶稣为门徒洗脚。)的救济金一样:“各位,伯金夫人找到了一个胖乎乎的雪人,
真是太棒了,不是吗?”做诺克斯护士的看门狗是她和沃劳克·威廉赖以生存的工作。我想
起了普里莫·莱维(注:(19191987)意大利籍犹太化学家和作家,大屠杀的幸存者。)的
那部《被吞没和被拯救的》。 
阿普伍德医生是“无知笨蛋”奥斯卡金像奖的获奖者之一,在教育管理、法律或医学领
域你都能发现这样的人。他一周来奥罗拉之家两次而且如果五十五岁左右他的事业还是没能
达到他的名字所预言的向上天命,那他的命运就落在我们手里了,我们是通往所有“康复使
者”之路的路障,恶心的人。我一见到他就知道他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兼职擦屁股的人、
打扫厕所的人和又脏又油的厨师也都不会是,突然指责他们的一个过错就会威胁到他们崇高
的社会地位。 
不,我真的是被牢牢困在奥罗拉之家了。一座没指针的钟。“自由”是我们的文明发出
的愚昧的叮当声,但是只有那些被剥夺了自由的人才会对它稍微有一点感觉:这东西实际是
什么。 
我们的救世主生日前几天。私立学校的一些小家伙坐着小型面包车来唱圣歌。行尸走肉
们也跟着一起唱,词都错了,还发出临终的喉鸣。吵闹声逼得我不得不出来,那连滑稽都算
不上。我一瘸一拐地在奥罗拉之家走着,搜寻着失去的活力,每半个小时就得去趟厕所。(大
家都清楚爱神维纳斯的器官是什么,但是兄弟们,农神的器官是膀胱)很多疑问一直阴魂不
散。为什么登霍尔姆为了把我当成孩子对待,把最后几个珍贵的铜板付给抓我的人?是不是
乔治特老糊涂了,把多年前我们在忠诚大道上的那段简短的出轨经历告诉了我哥哥?这个陷
阱是不是一个戴绿帽子的人的复仇, 
* 
妈妈以前常说,在离你最近的那本书里总能找到逃跑的方法。唉,妈妈,不,不完全是
那样。你喜爱的以大号字印刷的,讲穷人、富人和伤心之人的长篇故事也不算是有效的伪装,
它们也无法使您免于遭受生活这台网球发射器对您投射出的苦难的侵袭,不是吗?但是,妈
妈,您说的还是有道理。书本不会给我们提供真正的逃跑方法,但是它们能防止我们想事情
想得把自己的皮都抓破。上帝知道,在奥罗拉之家除了读书,我没其他事情做。我奇迹般地
恢复的第二天就拿起了《半衰期》,而且不可思议地开始怀疑希拉里·V·哈什到底有没有写
过能出版的惊险小说了。我想象着时髦的黑色和青铜色印刷的《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摆
在乐购的收银处卖;接着是《第二个谜》,然后《第三个谜》。女王温(温德林·本丁克斯)
用一根削好的铅笔换来一声生硬的奉承(如果你说你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皈依者,即使是开
玩笑,传教士们也会那么温顺),于是我开始对这本东西进行从头到尾的编辑。有一两个地
方不得不得去掉,比如影射路易莎·雷是罗伯特·弗罗斯特这个家伙的化身。太过于嬉皮士
——瘾君子——新时代风格了。(我也有一处胎记,在左腋窝下面,但是没有情人把它比作
彗星。乔治特给它起的绰号是“蒂莫的屎垞子”)但总的来说,我的结论是这本关于初生牛
犊对抗公司腐败的惊险小说有潜力。(菲力克斯·芬奇爵士的鬼魂发牢骚说:“但是那以前已
经被重复了一百遍了!”——好像从阿里斯托芬(注:古希腊喜剧作家。)到安德鲁·劳埃德·韦
伯(注:英国音乐剧作曲家。),就没有发生过重复一百遍的事情似的!艺术不是“什么东西”,
而是“以什么方式”!) 
对《半衰期》的编辑工作碰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在读到路易莎·雷被从桥上撞下
去的时候,该死的手稿就没了。我撕扯着头发,捶胸顿足。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第二部分?它
是不是塞在希拉里·V位于曼哈顿的公寓中的一个鞋盒子里?是不是还躺在她富有创造力的
子宫里?我又搜了我的公文包最隐蔽的几个旮旯,找那封附信,二十遍了,我还是把它落在
海逸市场的办公室套房里了。 
其他文学作品选择不多。沃劳克·威廉告诉我说奥罗拉之家曾经吹嘘有一处图书馆,现
在已经被封存了。(“对普通人来说杰里视觉公司(注:主要生产游戏的多媒体公司。)真实
得多,那是从这件事总结出的结论。 ”)我需要一顶矿工安全帽和一把该死的锄头才能找到这
个“图书馆”。它在一条过道的尽头,被堆得高高的世界大战纪念牌匾堵住了,牌匾上写着
《为了忘却的记忆》。灰尘又厚又干燥,而且分布均匀。一书架过期的《如是英国》的杂志,
一打赞恩·格雷(注:美国近代作家。)的西部小说(大字号印刷版),一本名为《请不要给
我吃肉!》的烹饪书。还有《西线无战事》(很久以前,一个很有创意的学生在页面的角上画
了用鼻子自慰的棍子人卡通片——现在它们在哪儿?)和《空中的美洲虎》,由“美国一流
的军事悬疑作家”创作的平淡的直升机驾驶员故事(但是,我偶尔得知,这本书是在他的“指
挥中心”里请人代写的——我怕被人索要法律赔偿,所以不会指出来具体是谁),说实话,
其他的就都狗屁不是了。 
我全拿上了。对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土豆皮都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厄尼·布莱克史密斯和维朗尼卡·科斯特洛走了进来,你的时间到了。厄尼和我以前也
有快乐时光,如果不是这些异见者,诺克斯护士今天还会给我下药把我毒翻,一个阴沉的下
午,当行尸走肉在准备着“大眠”的时候,工作人员在开会,唯一干扰奥罗拉之家的酣睡者
们的动静是一场世界摔跤联盟的比赛,“肥罗一号”方特勒罗伊对“发送者”。不同寻常的是,
我发现一个粗心的人让前门虚掩着。我偷偷地出去执行一次侦察任务,事先想好了一个借口
就说是头晕想呼吸新鲜空气。寒冷灼伤了我的嘴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恢复的这段时间,
我失去了皮下脂肪;我已经从准相福斯塔夫(注:莎士比亚名著《温莎的风流娘们》中的一
个爱吹牛的骑士。)的体型缩水成兰开斯特公爵(注:形容消瘦之人。)的一样了。自从六七
周前的那次中风起,这是我第一次在户外历险。我绕着内圈走了一圈,发现了一处老建筑的
废墟,然后费力地穿过无人修剪的灌木丛,走到周围的砖墙那儿,看看有没有洞或者裂缝。
特种航空部队的工兵或许用一根绳子就能爬过去,但一个患有中风的病人用一根拐杖估计不
行。我路过的时候,有一堆堆被风侵蚀吹积形成的黄褐色的树叶。我来到大铁门处,开关都
是通过时兴的电子气压装置控制的。该死的,他们甚至还有监视探头和双向寻呼机这种玩意
儿!我想象着诺克斯护士跟可能成为这里的居民的孩子们(我差点写成“父母”)吹嘘说,
多亏这些高科技的监控措施,他们能睡得非常安稳,意思当然是说“按时付给我们钱,你将
连声小鸟叫都听不到”。不是好兆头。赫尔在南面,一个强壮的小伙子沿着有电线杆的岔道
走也要走上半天。只有迷路的度假者才可能蹒跚地跨过这个地方的大门。沿着车道往回走,
我听到一辆红色木星大型越野车,刹车时轮胎和喇叭发出尖叫声。我往边上靠了靠。开车的
人是一个健壮如牛的家伙,整个人包在有风帽的粗呢大衣里,为穿越极地的募集资金的人喜
欢穿的那种。这辆越野车在碎石路的前门台阶处又一次紧急刹车,司机摇晃着去了接待处,
像《空中的美洲虎》中的王牌飞行员。回正门的路上,我路过锅炉房。厄尼·布莱克史密斯
伸出头来:“要不要来点儿烈酒,卡文迪什先生?” 
不需要问我第二次。锅炉房里一股肥料味,但是被煤炉烘烤得挺暖和。米克斯先生正坐
在装煤的麻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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