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第28章


凭心而论,他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平时他的公寓里时时有人进进出出,有管家、有厨师、有保洁、有情人、有助理,他从来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但也没有什么好。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 烟圈冉冉上升,微微辛辣的复杂香气在唇齿和鼻尖慢慢展开,这熟悉的香气似乎勾起他一些平日里少有的多愁善感,一张笑脸不期然地跃入心头。
安托万——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没想起来则已,回忆撕开了一道缝,更多画面蜂拥而至。
他不禁想,他过得好不好?
离开自己,他是否曾经感到一点点遗憾呢?(注2)
他喜欢自己,沈劭祈从没怀疑过这一点。他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秘密,不是因为他单纯,而是因为他无所畏惧,喜欢的时候可以轻松地说喜欢,但同样的,想要离开的时候,也可以轻易地说离开。
这样心无挂碍,令人恼恨,可也真令人羡慕。
雪茄无声无息地在指间燃烧,烟灰烧得太长,掉落在地上,沈劭祈回过神来,看了看地板上的灰烬,不禁挑了挑眉头——他竟想他想了这么长时间。
在沈劭祈不短不长的32年人生中,他经历了经历了许多风浪,见过形形色色人等,他能轻易看透别人眼睛,也能迅速洞察自己的内心。
对自己诚实,算得上他最引以为豪的前三个优点之一——不能敏锐地感知自己和外界的变化,又如何在波涛诡谲的资本市场生存。欺骗和自我欺骗筑起的高楼早晚要崩塌,只有釜底抽薪的人才是这个战场最大的赢家。
当他对一个已经没有瓜葛的人念念不忘,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手机铃声在这一室寂静中突兀地响起。
不紧不慢地把雪茄搁到烟灰缸上,他看了一眼来电,接了起来。
“在干嘛呢?”
“不干嘛。”
一个全民节日,他却宁肯一个人呆在家里抽烟,在知根知底的朋友面前,这种事只会徒增别人苦恼而已。
他不想说,对面的人就不会问。
“出来喝一杯如何?我们家聚餐结束了。”
“去哪里?”
听到沈劭祈带着笑意的声音,周子豪想起来了,他最喜欢的两个地方今晚都不开门。还没等他的脑子里再搜索出一个合适的地方来,沈劭祈又说话了:“来我这儿吧。”
“行。”
注:
(1)Tapas:西班牙的小食,西班牙人的吃饭作息与全世界其它地区皆不相同,他们早上七八点吃早餐(特别简约的面包+咖啡),中午却要两点吃午饭,晚上八点以后吃晚饭(八点算早,一般家里是九点后吃,外出就餐的话10点开始都很正常),由于这种略”奇葩“的饮食习惯,他们会在上午十二点和下午五六点去小酒馆里面吃点东西,这些小食通常以一个一个的铁盘摆在玻璃罩子里,放在吧台上,常见的有橄榄油浸的各种海鲜(虾仁、小乌贼、小章鱼等),还有各种腌制或烟熏的香肠、还有各种沙拉等,统称tapas。
(2)这里其实没什么需要注释的,不过我还是想要解释一下,因为“遗憾”在中文里好像会给人严重的感觉,怕大家会觉得沈先生自恋,但这不是我想表达的感觉。
因为劭祈是英文思维,他这里的”遗憾(pity)“,没有中文的”遗憾“意思这么重,约略等同于惆怅,因为此刻他自己就是处在这样的情绪中,所以难免会想说,对方不知道是否也曾有过类似的情绪。
有时候觉得,既然是中文写作,那么不应该出现这种貌似英文思维的词。但是词汇贫乏的作者我一时还真找不到一个更贴切的词,只好动用长篇累牍的解释。这绝对是我的笔力问题,no exc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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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偷偷更一章,给常常上来的小伙伴一点儿福利。还没写完,状态依旧是暂停中。如果大家觉得这样更难受,请让我知道。
第二十一章 
沈劭祈很多年没有回英国过圣诞了。周子豪记得,那还是他们在高盛的时候,有一年沈劭祈十二月下旬被派到北京跟进一个项目的收尾,项目在23号如期顺利完成,美国的几个同事急急忙忙订机票回国过节,本应该飞英国的沈劭祈却也跟着大部队回了纽约。
周子豪在圣诞后两天才偶然听同事说起,他试探着邀请沈劭祈到他们家吃顿便饭,没想到劭祈竟然很爽快地同意了。
那时周子豪还和妈妈住在法拉盛一个老旧的公寓里——周妈妈是四川移民,他家在那里经营着一间小小的麻辣烫店。父亲过世后,母亲靠着那间小店,把他们两兄弟培养到大学毕业。
大哥在中城一家颇有名气的律所上班,早就搬到附近。母亲还不想退休,刚工作两年的周子豪便继续与母亲住在法拉盛。
那时候周子豪跟沈劭祈不比现在,听到这位贵公子要来,周妈妈局促得手脚都没地方放。
沈劭祈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出现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周子豪察言观色,看他对母亲礼数周全,亲切地称呼她伯母,在她帮他端来杯碗的时候站起来双手接过说谢谢,母亲与他说话时停下筷子认真听,甚至在母亲与他熟起来后开始唠叨一些无聊的家常,他也会微笑地附和提供一些意见参考。
是高高在上的礼数还是发自内心的教养和尊重,一个人的眼神和举止之间的细节都无法隐藏。周子豪很清楚,沈劭祈不是那种热络的自来熟个性,能做到这样,是真正把自己当成朋友。
从那一次,这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才算开启了交心的友谊。
印象中那一年到现在,沈劭祈几乎每年圣诞都在纽约过。他朋友不少,情人不断,虽然只身在纽约,但他有他过节的方式,反正总不至于一个人。
如今周子豪家也在曼迪森大道上,离劭祈家不远,如果不是下雪天路滑,他走过来要不了一刻钟。按下门铃,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
“怎么是你开门?” 周子豪把大衣手套挂进玄关的衣帽间,随口问道。
沈劭祈耸了耸肩: “今天家里就我一个。”
周子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从他表情上看出点端倪:“Henry也回去了?”
沈劭祈点头:“我让他们都走了。”
他这个上司兼兄弟是越来越酷了。周子豪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喝什么?” 沈劭祈走近吧台里。
对于喜欢烈酒的人来说,沈劭祈的吧台比纽约最好的酒吧更让人走不动道,不管是大名鼎鼎的轩尼诗人头马这样的顶级干邑,还是Croizet Cuvée Leonie 1858这样一瓶千金的拍卖场宠儿,他这儿一应俱全;无论是“单一麦芽圣地”艾雷岛出品的苏格兰名酒Ardbeg Supernova,还是美国独立厂牌Michter’s的25年黑麦他也都有。
不过周子豪对烈酒没什么研究——他对所有吃喝玩乐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深入的研究,以前是没有条件,现在呢,既没时间,也早没了兴趣。
“跟你一样吧。” 他看着琳琅满目的酒瓶子,最后还是这一句。
“伯母身体好吗?”
“好着呢,一直问我怎么没邀请你。我刚出门她还在念,说你明天如果有空,请你一定过去吃顿便饭。”
“替我谢谢她。” 沈劭祈没说去也没说不去,但嘴角的笑意是真的。
“劭祈……”
沈劭祈倒了一杯酒推到周子豪面前,抬起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为什么把所有人都放走了?”
“难得清净,” 沈劭祈啜一口酒,笑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神态自如,让周子豪觉得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他慢慢地转着手里的杯子——劭祈最近有些不一样,自从十月份上海回来之后,他就有这种感觉。
但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文科生,他不擅长捕捉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更不擅长描述它。
找不到合适的词,周子豪笑了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和叶罗伊最近怎么样?”
沈劭祈有点惊讶。周子豪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问他的感情生活了。
不过这实在也怪不了别人。
他们俩刚熟起来那会儿,周子豪对沈劭祈当时的女朋友还是十分另眼相待的,跟对自己大嫂的态度没什么两样。
但他很快就发现那样有点儿浪费感情,毕竟每隔几个月就换一个嫂子也挺心累,更别提那些“准嫂子”们的性别还有点儿飘忽不定。
至于到了现在,但凡跟沈劭祈有点私交的人,都不会对他的枕边人多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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