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做女孩》第2章


于是出门之前到前台问马里奥能否帮忙我。
马里奥是旅社工作人员之一。我登记住宿时已和他交上朋友,大半因为他的名字。不久前,我才在一个有很多男人名叫马里奥的国家旅行,却没有哪个是矮小、健壮、精力充沛的巴厘岛小伙子,穿条沙龙丝裙,耳后插朵花。因此我必须问他:〃你真叫马里奥吗?听起来不太像印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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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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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的真名,〃他说,〃我的真名叫老三(nyoman)。〃
啊,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我有四分之一的几率猜中马里奥的真名。容我暂时离题……在巴厘岛,大部分人给孩子取的名字只有四个,且无分男女。这四个名字是〃wayan〃〃made〃〃nyoman〃和〃ketut〃。这些名字只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意思,意味出生顺序。倘若生第五个孩子,便重头开始名字的循环,因此第五个孩子的实际名字大致是:〃二次老大〃。依此类推。若是双胞胎,则依他们的出世次序命名。巴厘岛基本上只有四个名字(上层精英人士有自己挑选的名字),因此两个〃wayan〃大有可能结为夫妻(事实上也很常见)。他们的头一个孩子自然也取名为〃wayan〃。
这暗示家庭在巴厘岛的重要性,以及家族中成员定位的重要性。你可能认为这套系统会趋于复杂,但巴厘人却处理得很好。可以理解(而且有其必要)的是,大家流行取绰号。比方说,乌布有个成功女事业家名叫〃wayan〃,她经营一家繁忙的餐厅,叫〃老大咖啡馆〃(cafewayan),因此她被称为〃咖啡馆老大〃……意即〃经营老大咖啡馆的老大〃。有的人可能称为〃肥老二〃或〃租车老三〃或〃烧掉伯父家的蠢老四〃。我的巴厘新朋友马里奥简单称呼自己为马里奥,因此躲过这问题。
〃为何叫马里奥?〃
〃因为我喜欢意大利的一切。〃他说。
我跟他说不久前我在意大利待了四个月,令他大感吃惊,他从柜台后走出来,说:〃来,坐下来谈吧。〃我坐了下来,我们谈话。于是我们成了朋友。
因此这天下午我决定开始寻找我的药师,于是问我的新朋友马里奥是否碰巧知道一个叫老四赖爷的人。
马里奥皱眉思索。
我等他说出类似这样的话:〃啊,是的!老四赖爷!上礼拜过世的老药师……德高望重的老药师过世了,真遗憾啊……〃
马里奥要我把名字再说一遍,这回我写下来,猜想自己或许发音有误。果真,马里奥认了出来,面露喜色。〃老四赖爷!〃
现在我等他说类似这样的话:〃啊没错!老四赖爷!他是疯子!上礼拜发疯被捕……〃
不过他接下来说的是:〃老四赖爷是名医。〃
〃对!就是他!〃
〃我认识他。我去过他家。上礼拜我带表姐去,她需要治疗哭闹整晚的婴儿。让老四赖爷治好了。有回我带像你一样的美国姑娘去赖爷屋子。姑娘希望能有魔法让自己在男人眼中更美。赖爷画了一张魔法图,帮助她变得更美。之后我开她玩笑,天天跟她说:〃图生效了!瞧你真美!图生效了!〃〃
我忆起几年前赖爷画给我的图,于是告诉马里奥,药师也曾给我一张魔法图。
马里奥笑了。〃图对你也生效了!〃
〃我的图是帮我找到神!〃我解释道。
〃你不想在男人眼中更美?〃他问道,显然感到迷惑。
我说:〃嘿,马里奥……能不能哪天带我去见赖爷?你不忙的时候?〃
〃现在不行。〃他说。
我刚开始感到失望时,他又说:〃五分钟后行吗?〃
因此抵达巴厘岛当天下午,我突然坐在摩托车后座,抓着〃意式印尼〃新朋友马里奥,他载我穿越梯田,朝老四赖爷家而去。过去两年来尽管想过与药师重聚,我却不晓得到达时跟他说什么。我们当然没有预约,因此是突然到访。我认出门口的招牌和上回一样,写着:〃老四赖爷……画家〃。这是巴厘岛典型的传统家庭宅院。石头高墙环绕整幢住宅,中央有中庭,后方有座寺庙。几代人同住在墙内各个彼此相连的小屋里。我们并未敲门进去(反正也没有门),惊动几条典型的巴厘岛看门狗(骨瘦如柴、凶里凶气),老药师赖爷就在中庭里,身穿沙龙裙和高尔夫衫,和我两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完全一样。马里奥对赖爷说了些话,我不熟悉巴厘语,但听起来像是简单介绍,〃来了个美国姑娘……加油〃之类的句子。
赖爷朝我露出几乎没有牙齿的笑容,其力度有如慈悲的消防水龙,如此教人安心:我记得没错,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脸是一本兼容并蓄的和善百科全书。他激动而有力地握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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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故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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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认识你。〃他说。
他不知道我是谁。
〃来,来吧,〃他说,我被请进他的小屋门廊,有竹席充当家具,和两年前一模一样。我们俩坐下来。他毫不迟疑地执起我的手掌……猜想我和多数西方访客一样来看手相。他很快看了我的手相,我放心地发现正是他上回告诉我的简缩版。(他或许不记得我的长相,但我的命运在他熟练的眼睛看来并未更改。)他的英语比我记忆中来得好,也好过马里奥。赖爷说起话来像经典功夫片里聪明的中国老人,某种可称为〃蚱蜢式〃的英语,因为你可以把亲爱的〃蚱蜢〃插入任何句子当中,听起来非常聪明。〃啊……你的命很好,蚱蜢……〃
我等待赖爷停止预言,而后打断他,让他知道两年前我来过这里看他。
他迷惑不解。〃不是头一次来巴厘岛?〃
〃不是。〃
他绞尽脑汁想。〃你是加州来的姑娘?〃
〃不是,〃我有些丧气地说,〃我是纽约来的姑娘。〃
赖爷对我说(我不晓得这和任何事有哪门子关系):〃我不再英俊,掉很多牙。或许哪天该去看牙医,弄新牙齿。但我怕牙医。〃
他张开荒芜的嘴巴,展现其损害。没错,他的嘴里左侧的牙齿缺了大半,右侧全部碎裂,看来像是有害的黄色残牙。他说自己摔了跤,因此牙齿全毁。
我跟他说得悉此事甚感难过,而后我又试了一次,放慢速度说。〃我想你不记得我了,赖爷。两年前我跟一位美国瑜伽老师来过这里,她在巴厘岛住过多年。〃
他高兴地微笑。〃我认识芭洛丝(annbarros)!〃
〃没错。芭洛丝正是这位瑜伽老师的名字。我是小莉。我曾来请你帮忙,因为我想更接近神。你画了张魔法图给我。〃
他和蔼地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不记得了。〃
这坏消息简直逗趣。现在我在巴厘岛该怎么办?我不确定和赖爷重聚的情况如何,但我的确希望我们能有某种喜极而泣的团圆。我虽然曾经担心他可能过世,却没想过……假使他还活着……他一点也不记得我。尽管如今看来,想像我们的第一次邂逅对他就像对我而言那般令人难忘,是多么愚蠢的事。或许我早该设想到真实状况。
于是我描述他画给我的那张图,有四条腿(〃坚定地踩在地上〃)、无头(〃不能透过脑袋看世界〃)、脸则位在心脏处(〃用心观看世界〃)的形象。他客气地听我说,带着适度的兴趣,好似我们在谈论他人的生命。
我不喜欢这么做,因为不想让他为难,但我必须说出来,于是摊开来讲。我说:〃你告诉我说我应该回巴厘岛来。你告诉我在这儿要待三四个月。你说我能帮你学英语,你也会把你知道的事教给我。〃我不喜欢自己有些绝望的语气。我并未提及他曾邀我与他的家人同住。在考虑到眼前的情况下,这似乎太越界。
他客气地听我说,微笑摇头,好像在说:〃人们说的事可真逗趣〃。
我几乎放弃。但我远道而来,必须做最后一丝努力。我说:〃赖爷,我是写书的作家。我是纽约来的作家。〃
出于某种原因,这成功了。他的脸突然亮起喜悦,变得清澈、纯粹而透明。他的心中燃起认出人来的光辉。〃你!〃他说,〃你!我记得你!〃他凑过来,双手握着我的肩,开始快乐地摇动我,好似孩子摇着未打开的圣诞礼物,想猜猜里头是什么。〃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说。
〃你,你,你!〃
〃我,我,我!〃
现在我泪眼汪汪,却极力不表现出来。我内心的解脱难以言喻,甚至连我自己也觉得讶异。就好似我出了车祸,车子掉下桥去,沉到河底,我从沉下的车子里打开窗户游出来而脱困,而后踢着蛙式,竭力一路通过寒冷绿色的河水游向天光,我几乎用光氧气,动脉爆出脖子,脸颊鼓涨着最后一口气,而后……猛吸口气……我穿越水面,吸入大口大口空气。我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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