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公墓》第53章


此时,坐在床上,在这宿醉中,听着窗外的雨敲打着窗户的声音,路易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痛了,这悲痛使他忘记了一切。他手捂着脸,身体前后摇动着,放声大哭起来。他边哭边想,要是再有一次机会能让儿子活下来,让他做什么都成,做什么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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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盖基是在第二天下午两点钟下葬的。那时雨已经停了,但天上还飘浮着几片散落的云。大部分去墓地的人都拿着殡仪员为他们提供的黑雨伞。 
瑞琪儿要求葬礼主持人读《马太福音》中的一段安魂词,路易斯站在坟基的一端,刚好正面对着他的岳父。有一刻戈尔德曼看了路易斯一下,又垂下了眼帘。今天他没有想再打仗的意思了。他脸色惟悴,形容枯槁,更像酒鬼了,路易斯感觉他给人的印象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样子。路易斯想尽力使自己同情他,却怎么也同情不起来。 
装着盖基的小小的白棺材下到了套筒式的墓穴里。墓穴边用刺眼的绿色毯子铺盖着,还有几篮子花。路易斯向葬礼主持人的肩膀上望去,只看到他身后有一座小山,上面全是坟墓。路易斯边看边沉思着。忽然葬礼主持人说:“让我们低头为死者默默祈祷。”路易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当葬礼主持人说完“阿门”后,路易斯拉着瑞琪儿的手,领着她走开了。瑞琪儿小声说了句抗议的话,想再多待一会,但路易斯坚决地拉走了妻子。他们走近汽车,路易斯看到葬礼主持人正在从人们手里收走雨伞,然后递给一个助手,那助手把伞都放到了一个架子上。路易斯右手拉着妻子,左手拉着女儿带着白手套的小手。艾丽穿着她参加诺尔玛葬礼时穿的那套衣服。路易斯把她们送到了汽车上后,乍得走了过来。他看上去也像一夜没睡。乍得说:“路易斯,你还好吧?” 
路易斯点点头。 
乍得弯腰向车里问:“瑞琪儿,你怎么样?” 
瑞琪儿小声说:“我没事,乍得。” 
乍得轻轻地抚了瑞琪儿的肩膀一下,然后看着艾丽问:“你怎样,宝贝?” 
“我挺好的。”艾丽说完张大嘴巴笑了一下,好像要给乍得看她是挺好的似的。 
“你拿着的是什么画啊?” 
有一刻路易斯想,女儿会抓紧镜框,不让乍得看,但艾丽怯生生地痛苦地把照片递给了乍得。乍得用他的大手接了过去。那大手粗糙笨拙,好像只适合做铁路上的活,但正是这双大手的手指曾灵巧地拔出了盖基脖子上蜜蜂的刺。 
乍得说:“噢,不错。你用雪橇拉着他,我敢打赌他喜欢那样,是吗,艾丽?” 
艾丽开始抽泣,她边哭边点了点头。 
瑞琪儿开始说了些什么,但路易斯用力握住了她的胳膊,仿佛在说,你别说话。艾丽哭着说:“我过去总拉着他玩。他总是大声笑个不停,然后我们就回到屋子里,妈妈就会给我们准备好可可茶,然后对我们说:‘把你们的鞋子放好。’盖基就会举着鞋子尖声叫‘鞋子!鞋子’,声音可大了,叫得人耳朵都疼。妈妈,你还记得吗?” 
瑞琪儿点了点头。 
乍得把照片还给艾丽说:“是啊,我敢说那是一段好时光。艾丽,也许他现在是死了,但你可以在记忆中记住他。” 
艾丽擦了一下脸说:“我会的,我爱盖基。克兰道尔先生。” 
乍得俯下身子,伸头亲了一下艾丽说:“我知道你爱他,宝贝。”然后站起身来,他眼色严厉地看了路易斯和瑞琪儿一下。瑞琪儿看到了他的眼色,有些迷惑不解,还有些心里不快。但路易斯很清楚。那眼神是在说:“你们为她做了些什么?你们的儿子死了,但你们的女儿还活着。你们为她做了些什么?” 
路易斯移开自己的目光,他还不能为女儿做些什么,现在还不能。她得尽量自已逐渐减少痛苦,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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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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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天又阴了,天空浮着乌云,又起了大风。路易斯穿上夹克,拉上拉链,从墙上取下车钥匙。 
瑞琪儿问:“路易斯,你要去哪儿?”她说话的声音里仿佛对此毫无兴趣的样子。吃过晚饭后她又开始哭了,虽然是小声抽泣,但她却止不住。路易斯已经强迫她吃了一片镇静剂,现在她手里拿着翻到填字游戏一栏的报纸坐在那儿。艾丽在另一间屋子里静静地看电视,盖基的照片放在她的腿上。 
“我想去吃点比萨饼。” 
“你晚饭时没吃饱吗?” 
“我那时好像不饿。”路易斯先说了句实话然后又加了句谎话,“我现在有点饿了。”那天下午3点到6点之间,他们在家里举办了盖基葬礼的最后一个仪式。这是一个吃东西的仪式。史蒂夫和他妻子带了一个汉堡面条蒸饼,查尔顿带了一个趣奇饼,她说这种食物能放很长时间,热起来很容易。丹尼克夫妇带了个烤火腿。戈尔德曼夫妇也带了各种各样的冷食和奶酪来了,他们两人谁也不跟路易斯说话,也不走近他。路易斯并不觉得后悔。乍得也带来了奶酪,一大块他最喜欢的那种奶酪。丹得丽芝夫妇拿了一个翅果酸橙饼。哈都带了些苹果。用食物来寄哀思的仪式显然超出了宗教仪式。 
这是一个葬礼宴会,虽然很静,但并不限制人们喝酒,当然会比一般的晚宴上的酒要少些,但还是有酒的。喝了几杯啤酒后,路易斯想讲几个他的舅舅卡尔给他讲过的几个葬礼上的小轶事,比如西西里人的葬礼上未婚女子会抢死人的盖尸布,过后睡觉时放在枕头下,因为她们相信这会给她们的爱情带来好运气;爱尔兰人在葬礼上会把死人的脚趾绑在一起,因为古代凯尔特人认为这样可以防止死人的幽灵到处乱走。卡尔舅舅说这种在死人的大脚趾上绑上写着“送达即死去”的标签的风俗可能就是爱尔兰人那种迷信的延续。路易斯看了看众人,觉得这些故事还是不说为好。 
瑞琪儿只有一次悲痛得受不了,她妈妈安慰着她。瑞琪儿紧紧搂着她妈妈,靠在她的肩上抽泣着,那种放松和发泄是一种什么都不在意了的样子。这在路易斯身上她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也许是因为她认为他们两个对盖基的死都应承担责任,或是因为路易斯整天神情恍惚,根本不安慰她的缘故。不管怎么说,她开始向她妈妈寻求安慰,而她妈妈也正在这儿和女儿一起哭泣,安抚着她;戈尔德曼先生站在她们身后,手抚摩着女儿的肩膀,带着胜利者的神色看着路易斯。 
艾丽手里捧着一个银盘转圈走着,银盘上面放着插着牙签的食物卷。她胳膊下紧紧地夹着盖基的照片。 
人们安慰着路易斯,他向他们点头致谢,但他的眼睛好像很迷惘。他的神情有点冷漠,人们都以为他还在想着过去,想着那场事故,想着以后没有儿子的生活;没有人(也许甚至乍得也不)会想到他在思考怎样把盖基从坟墓中用好办法挖出来,当然,这不是他自己的本意非要做什么事,只是因为他得使自己脑子中想着些事。这不是他自己的本意要做什么事的。 
路易斯把车停在奥灵顿商店门口,进去买了两箱啤酒,然后打电话给拿波里比萨饼店要了一个洋葱、胡椒加蘑菇的比萨饼。店里的伙计问:“先生,您能告诉我一下您的名字吗?”“我叫路·克利德。”路易斯回答说,心里却想着渥兹恐怖大帝。 
“好的,路,我们现在很忙,所以等做好的话可能要用45分钟……您看行吗?” 
“没问题。”路易斯说完挂上了电话。路易斯回到车上,用钥匙打开车的发动机,他突然想到在这个地区也许有20家比萨饼店,他却选了离悦目墓地最近的一家。而自己的儿子就葬在悦目墓地。他不安地想,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这儿的比萨饼做得好,不用冷冻面圈,他们自己做面圈,先扔起来,再接住,人们在那儿可以看着他们做,而盖基过去一看到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吗…… 
他斩断了自己的思绪。 
路易斯开车驶过拿波里比萨饼店向悦目墓地开去。他想他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但是有什么危害呢?什么危害也没有。 
路易斯把车停在墓地的对面,穿过马路向墓地的大铁门走去,大铁门在夕阳下闪着暗淡的光,上面是用铁丝焊成半圆形的几个字“悦目”。路易斯脑子里想,这儿的景色既不悦目也不难看。墓地散落在几座起伏的山头上,有许多排成一长排的树,还有几棵孤零零在风中抽动的柳树。墓地里并不是寂静无声的。公路就在附近,能听得见车辆开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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