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十记(让子弹飞)》第7章


员的下榻之处,现在正是视察委员好梦正浓的时候,岂是我们这些人去打扰得的?我们谁也不
敢踏进门去,小卫跑出来拉我们,说:“进来,进来,视察委员一大早就出差去了。”
老王科员的年纪比我和老张科员小一些,胆子就大一些。他先进去了,我和老张也硬着头
皮跟着进去了,轻手轻脚的。进去一看,视察委员果然不在。小卫走进客房屋角一张积尘很厚
的烂书桌,把最底下那一层抽屉费劲地拉开来,一下就拖出一个大黑皮包,这不是视察委员的
旧皮包吗?这有什么奇怪呢?
小卫说:“今天一大早,我起来给视察委员招呼洗脸水以后,他对我说:‘昨天晚上有人向
我密报,隔城几十里的乡下,还偷偷种着鸦片烟呢,我要亲自去密查,过几天才能回来。’我说:
‘吃过早饭再走吧,县太爷还没有起来呢。’他急忙阻止我说:‘不消得,不要惊动他,走迟了人
家知道我出城去了,就查不成了。’于是他就叫我提起一个绿帆布包,送他出城门,他径自往东
边去了。我回来收拾客房,啊,视察委员的黑皮包丢下了呀,我怕他装得有重要公文,好好收
检起来,就打开一看,嘿嘿,你们看嘛!”
小卫说着,就把视察委员的大黑皮包打开来,首先看到的是昨天他用过的绸布和理发剪子,
这个并不稀奇,我们昨天就见过了。小卫又往外一掏,掏出来一张堂哉皇哉的派令来,这也没
有什么稀奇,昨天我们也见过了。小卫又伸手进去掏,却掏出一大堆烂字纸,根本没有什么公
文,这就有一点奇怪了。小卫说:“这不算稀奇,奇怪的在这里。”说罢,他又掏出一个纸包,
打开纸包,原来是一颗四四方方的官印,做官的人带官印也是常事,这又有什么奇怪?可是老
王科员接过手去,还没有细看,就“咦——”地一声叫起来,说:“这是啥子做的印,这样轻。”
他说着就用手指甲在印上刻了一下:“啊也——!”他就惊呆了,跌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
出来了,那颗官印也落到地上去了。老张科员赶忙从地上捡起那颗官印来,说也奇怪,那颗官
印的一只角就砸缺了。老张科员才看一下也是“啊也——”一声,跌坐在地上,呆在那里爬不起
来了。这就轮到我来看官印子。我诚惶诚恐地接过那颗官印,谁知用力过猛,竟把那颗官印的
边子捏坏了。咦,这是啥子做的印,不是铜,不是铁,我仔细看看已捏坏的地方,才看出是用
干肥皂雕的印。我在衙门里混过几十年,难道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惊得发呆,也
没有“啊也”一声跌倒,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这实在太妙了,太有趣了!这也太叫人痛快了!县太爷精明一世,竟然也糊涂一时!
我们马上把视察委员的这个宝贝皮包、那一堆烂字纸、那剃头的家伙,当然还有那一颗宝
印和那一张派令一起拿到办公室里去了。
这时办公室里已经来了许多同事,都围过来看稀奇。我把那颗跌缺了角的官印和派令上的
朱红大印合了一下,完全合上了,再细看派令,原来是用油印精心仿印的,这张派令原来是视
察委员——不,鬼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假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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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11 节:破城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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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笑了起来,我们的办公室简直成了“面部表情展览会”了,有的抿着嘴在微笑,有的
眯着眼在痴笑,有的大张开嘴哈哈笑,有的用手按着肚皮笑,以免有发生爆破的危险。也有莫
名其妙地在同事背上擂几拳头,表示痛快的。只有我们的补疤圣手没有笑,他正拿着那一颗官
印和那一张油印派令,在品评人家伪造技术水平的高低呢。小卫也没有笑,他只顾站在门口欣
赏我们这个“面部表情展览会”。
我们正在又笑又叫,县太爷忽然走进来了,当然在他后面还跟着师爷。县太爷着急地用手
指着后花园,生气地、但是小声地责备我们:“吵什么?把客人吵醒了,我要重责不贷!”
我们都赶快落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做声。补疤圣手也赶快把那颗印和派令放在县太爷的办
公桌上,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县太爷走近办公桌,拿起那颗官印来。县太爷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从那颗印的重量和硬度
上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他还强自镇定,坐在椅子上,细看那颗假官印,又拿起
那张派令细看一下。
“呜——”他到底支持不住,昏倒在椅子上了。
师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县太爷的手里拿过那颗印来看了一下,也几乎站不住了。
但是这一场打击到底不是直接落到他的头上的,他只晕了一下就镇定下来,并且赶快去唤醒县
太爷。
县太爷醒过来了,发疯似的站起来呼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又把那颗假官印看了一下,并且拿去和派令上的印合了一下,他用手狠狠一捏,就把那
颗官印或者说那块干肥皂捏得变了样子,丢在地上。他还不解恨,把派令也扯烂,也丢在地上,
恨恨地骂:“妈的,老子要……”
“嘘——”师爷阻止县太爷,用眼神向后花园瞟了一下,县太爷的理智才恢复过来了。啊哈,
他才想起那个假视察委员正在客房睡觉呢,这不是他的手心捏着的麻雀吗?他忽然凶恶地叫:
“把他给老子抓出来!”
小卫本来是笑着的,一听就变成很严肃的样子跑到县太爷面前说:“他一早就提着一个绿帆
布提包出城去了,说是去乡下密查种鸦片烟的。”
“啥子?提个绿帆布提包走了?完了,完了。”他不住用拳头打自己的头,好像一切问题都
在于他的头没有给他办好事情。他用脚想去踩烂那颗令他难堪的肥皂印。师爷赶快从地上捡起
那颗肥皂印和派令,说:“慢着,还要留着办案子!”
师爷皱着眉头把那张派令看了好一阵,又把肥皂印研究了一阵,似乎恍然大悟了,他在县
太爷的耳边嘀嘀咕咕说几句什么,只听到:“……好像和那天看到的……”
县太爷听了,他的眼里忽然发出凶恶的绿森森的火光来,咬牙切齿地叫:“哼,一定是的,
一定是共产党活动到城里来了!”他对师爷叫,“快点,派人去东门追,把这个共产党给我抓回
来,给我杀呀,给我砍成八大块呀!”
我们听了都觉得毛骨悚然,师爷遵命出去布置了。县太爷转身对小卫叫:“快点去县党部叫
郭书记长来!妈的皮,他管的啥子事哟!”
小卫也出去了,县太爷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空气十分紧张。我们知道这件事非
同小可。共产党的活动在我们这个县是久有历史的,几年前红军从我们这里走了以后,就留下
根子,一直有一支不大不小的游击队,忽隐忽现、忽东忽西地在大山里活动。这两年也打过不
少仗,游击队拔过地主的寨子,打过区公署,开过一些仓。为对付这支游击队,专区还从保安
团里拨来一个保安大队,专门住在县里;也下乡去捉过不少老百姓回来砍了头,挂在城门口示
众。不久以前,听说保安大队把这支游击队撵到几百里以外的大山里去,完全打垮了,还抓回
十几个共产党员,押在死囚牢里,其中还有不大不小的头儿。怎么县太爷却说是共产党活动到
城里来了呢?
过了一阵,郭书记长来了,他把那颗假官印和假派令仔细研究一阵,没有说话。县太爷却
不耐烦了,平时县太爷对书记长总是很客气,今天却大动肝火,开起黄腔来:“看你管的啥子事,
共产党活动到县衙门里来了,你还一天到晚抱着你那个婊子睡觉,哼!”
捉拿共产党是书记长的第一件大事,今天出了这样大的漏子,他是脱不掉干系的。他虽然
不像县太爷那样,昨晚上给这个假视察委员塞了“包袱”,遭到物质上的严重损失,可是他大概
也把本县防治共产党的机密大事向这个共产党汇报得一清二楚了吧,这却更是非同小可。他自
己已经很着急了,一听县太爷没有好话,也生起气来,回敬了县太爷两句:“我倒要请问一下哩,
是哪个糊里糊涂把共产党恭恭敬敬接到县衙门里来的?唵?”
。。
第一部分第12 节:破城记(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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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县太爷正要发作,师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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