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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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天起,秀姑觉着有什么感触?一会儿很高兴,一会儿又很发愁;只 是感到心神不宁。但是就自那天起,有三天之久,家树又不曾再来。秀姑便 对寿峰说道:“樊先生这次回来,不像从前,几天不见,也许他会闹出什么 意外!我们得瞧他一瞧才好。”寿峰道:“我要是能去瞧他,我早就和他往 来了。他们那亲戚家里总看着我们是下流人,我们去就碰上一个钉子,倒不 算什么。可是他们亲戚要说上樊先生两句,人家面子上怎样搁的下?”秀姑 皱了眉道:“这话也是。可是人家要有什么不如意的话,咱们也不去瞧人家 一瞧,好像对不住似的。”寿峰道:“好吧,今天晚上我去瞧他一瞧吧。” 秀姑便一笑道:“不是我来麻烦你,这实在也应该的事。”父女们这样的约 好,不料到了这天晚上,寿峰有点不舒服。同时屋檐下也滴滴答答有了雨声, 秀姑就不让她父亲去看家树,以为天晴了再说。寿峰觉得无甚紧要,自睡着 了。但是这个时候,家树确是身体有病。因为学校的考期已近,又要预备功 课,人更觉疲倦起来。这天晚上,他只喝了一点稀饭,便勉强的打起精神在 电灯下看书。偏是这一天晚上,伯和夫妇,都没有出门,约了几位客,在上 房里打麻雀牌。越是心烦的人,听了这种哗啦哗啦的牌声,十分吵人,先虽 充耳不闻,无奈总是安不住神。恍惚之间,有一种凉静空气,由纱窗子里透 将进来,加上这屋子里,只有桌上的一盏铜檠电灯,用绿绸罩了,便更现得 这屋子阴沉沉的了。家树偶然一抬头,看到挂着的月份牌,已经是阴历七月 十一了。今夜月亮,该有大半圆。一年的月色,是秋天最好,心里既是烦闷, 不如到外面来看看月色消遣。于是熄了电灯,走出屋来,在走廊上走着。向 天上看时,这里正让院子里的花架,挡得一点天色都看不见。于是绕了个弯 子,弯到左边一个内跨院来。这院子里北面,一列三间屋,乃是伯和的书房, 布置得很是幽雅的,而且伯和自己,也许整个星期,不到书房来一次,这里 就更觉得幽静了。这院子里叠着有一座小小的假山,靠山栽了两丛小竹子, 院子正中,却一列栽有四棵高大的梧桐,向来这里就带着秋气的,在这阴沉 沉的夜色里,这院子里就更显得有一种凄凉萧瑟的景象。抬头看天上,阴云 四布,只是云块不接头的地方,露出一点两点星光来,那大半轮新月,只是 在云里微透出一团散光,模模糊糊,并不见整个的月影。那云只管移动,仿 佛月亮就在云里钻动一般。后来,月亮在云里钻出来,就照见梧桐叶子绿油 油的,阶石上也是透湿。原来晚间下了雨,并不知道呢。那月亮正偏偏的照 着,挂在梧桐一个横枝上,大有诗意。心里原是极烦闷的,心想看看月亮, 也可以解解闷。于是也不告诉人,就拿了一张帆布架子床,架在走廊下来看 月。不料只一转身之间,梧桐叶上的月亮不见了,云块外的残星也没有了, 一院漆黑,梧桐树便是黑暗中几丛高巍巍的影子。不多久,树枝上有卜笃卜 笃的声音,落到地上。家树想:莫不是下雨了?于是走下石阶,抬头观望, 正是下了很细很密的雨丝。黑夜里虽看不见雨点,觉得这雨丝,由树缝里带 着寒气,向人扑了来;梧桐叶上积得雨丝多,便不时滴下大的水点到地上。 家树正这样望着,一片梧桐叶子,就随了积雨,落在家树脸上。家树让这树 叶一打,脸上冰了一下,便也觉得身上有些冷了。就复走到走廊下,仍在帆 布床上躺着。这院子里听不见那边院子里打牌声了;只有梧桐上的积雨,点 点滴滴向下落着,一声一声,听得清楚。这种环境里,那万斛闲愁,便一齐 涌上心来,人不知在什么地方了。家树正这样凝想着,忽然有一株梧桐树, 无风自动起来了,立时唏哩唏哩,雨点和树叶,落了满地。突然有了这种现 象,不由得吃了一惊,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缘故?连忙走回屋子里去。他将桌 灯一开,却见墨盒下面,压了一张字条,写着酒杯大八个字,乃是:“风雨 欺人,望君保重。”一看桌上放的小玻璃钟,已是两点有余,这时候,谁在 这里留了字,未免奇怪了!要知道这字条由何而来?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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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托迹权门姑为蜂蝶使寻盟旧地喜是布衣交
却说家树拿了那张字条,仔细看了看,很是疑惑;不知道是谁写着留下 来的。家里伯和夫妇用不着如此,听差自然是不敢。看那笔迹,还很秀润, 有点像女子的字。何丽娜是不会来,哪还有第二个女子,能够在半夜送进这 字条来呢?再一看桌上,墨盒不曾盖得完正,一支毛笔,没有套笔帽,滚到 了桌子犄角上去了。再一思量,刚才跨院里梧桐树上那一阵无风自动,更加 明白。心里默念着,这样的风雨之夜,要人家跳墙越屋而来,未免担着几分 危险。她这样跳墙越屋,只是要看一看我干什么,未免隆情可感。要是这样 默受了,良心上过不去;要说对于她去作一种什么表示;然而这种表示,又 怎样的表示出来呢?自己受了她这种盛情,不由得心上添了一种极深的印 象。但是自己和她的性情,却有些不相同,这是无可如何的事了。睡上床去, 辗转不寐,把平生的事,像翻乱书一般,东一段西一段,只是糊里糊涂的想 着。到了次日清晨,自己忽然头晕起来,待要起床,仿佛头上戴着一个铁帽 子,脑袋上重颠颠的抬不起来,只好又躺下了。这一躺下,不料就病起来。 一病两天,不曾出卧室。
第二天下午,何丽娜才知道这个消息,就专程来看病。她到了陶家,先 不向上房去,一直就到家树的屋子里来,站在门外,先轻轻咳嗽了两声,然 后问道:“樊先生在家吗?”家树听得清楚,是何丽娜的声音,就答道:“对 不住,我病了。在床上呢!”何丽娜笑道:“我原知道你病了,特意来看病 的。”说着话,她已经走进屋子来了。家树穿了短衣,赤着双脚,高高的枕 着枕头,在枕边乱堆着十几本书,另外还有些糖果瓶子和丸药纸包;但是这 些东西之中,另有一种可注目的东西,就是几张相片,背朝外,面朝下,覆 在书页上。何丽娜进得门来,滴溜一双眼睛的光线,就在那书页上转着。家 树先还不知道,后来明白了,就故意整理着书,把那相片夹在书本子里,一 齐放到一边去了。笑道:“我真是不恭得很,衣服没有穿,袜子也没有穿。” 说着,两手扶了床沿,就伸脚下床来踏着鞋。何丽娜突然向前,一伸两手道: “我们还客气吗?”她说这话时,本想就按住了家树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 的,后来忽然想到,这事未免孟浪一点;她这一犹豫,那两只伸出来的手, 也就停顿了,再伸不上前去,只把两只手作了一个伸出去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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