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第50章


了脚道:“这里荷叶太茂 盛,且慢点走。”于是靠在桥的石栏杆上,向下望时:这时并没有月光,由 桥上往下看,只是乌压压的一片,并看不出什么意思来。家树不作声,也就 背对了桥栏杆,站立了一会,何丽娜转过身来道:“走吧,但是……樊先生! 你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家树叹了一口长气,不曾答复她的话,何丽 娜以为他有难言之隐,又不便问了。二人出了大门,同上了汽车,还是静默 着。直等汽车快到陶家门首了,何丽娜道:“我只送你到门口,不进去了。 你……你……你若有要我帮忙之处,我愿尽量的帮忙。”家树道:“谢谢。” 说着,就和她点了一个头,车子停住,自作别回家去。
这天晚晌,他心里想着:我的事,如何能要丽娜帮忙?她对于我总算很 有好感,可是她的富贵气逼人,不能成为同调的。到了次日,想起送何丽娜 的东西,因为昨天要去游北海,匆忙未曾带走,还放在上房,就叫老妈子搬 了出来,雇了一辆人力车,一直就到何宅来,到了门房一问,何小姐还不曾 起床;家树一想,既是不曾起床,也就不必惊动了。因掏出一张片子,和带 来的东西,一齐都放在门房里。刚一转身,只觉有一阵香气,扑鼻而来。看 时,有一个短衣汉子,手里提着白藤小篮子站在身边。篮子浮面盖了几张嫩 荷叶,在荷叶下,露出一束一尺多长的花梗来。门房道:“糙花儿!我们这 里天天早上有人上菜市带回来,没有花了,谁教你送这个?”那人将荷叶一 掀,又是一阵香气。篮子里荷叶托着,红红白白鲜艳夺目的花朵,那人将一 束珊瑚晚香玉,一束玉簪花,拿起来一举道:“这是送小姐插花瓶的,不算 钱。”说毕,却另提了两串花起来,一串茉莉花穿的圆珠,一串是白兰花穿 的花排子。门房道:“今天你另外送礼了。这要多少钱?”那人道:“今天 算三块钱吧。”说着向门房一笑。家树在一边听了,倒不觉一惊,因问道: “怎么这样贵?”那卖花人将家树看了看,笑道:“先生!你是南方人,你 把北京城里的茉莉花白兰花,当南方价钱卖吗?我是天天上这儿送花,老主 雇,不敢多说钱,要在生地方,我还不卖呢!”家树道:“天天往这儿送花, 都是这么些个价钱吗?”卖花的道:“大概总差不多呢,这儿大小姐很爱花, 一年总做我千儿八百块钱的生意呢。”家树听着点了一点头,自行回去了。 刚一到家,何丽娜就来了电话,说是刚才失迎,非常抱歉。向来不醒得这般 晚,只因昨夜回来晚了,三点钟才睡着,所以今天起床很迟,这可对不住。 家树便答应她,自己也是刚醒过来,就到府上去的。何丽娜问他今天在不在 家?家树就答道回京以后,要去看许多朋友,恐怕有两天忙。何丽娜也就只 好说着再会了。其实这天家树整日不曾出门,看了几页功课,神志还是不能 定,就长长的作了一篇日记。日记上有几句记着是:“从前我看到妇人一年 要穿几百元的跳舞鞋子,我已经惊异了。今天我更看到一个女子,一年的插 头花,要用一千多元,于是我笑以前的事,少见多怪了。不知道再过一些时, 我会看到比这更能花钱的妇女不能?或者今天的事,不久也是归入少见多怪 之列了。”写好之后,还在最后一句旁边,加上一道双圈。这天,伯和夫妇 以为他已开始考试预备,也就不来惊动他了。
到了次日,已是阴历的七月七,家树想起秀姑的约会,吃过午饭,身上 揣了一些零钱,就到关家来。老远的在胡同口上,就看见秀姑在门外盼望着, 及至车子走近时,她又进去了,走了进去,寿峰由屋里迎到院子里来,笑道: “不必进去了。要喝茶说话,咱们到什刹海说去。”家树很知道这老头儿脾 气的,便问道:“大姑娘呢?同走哇!”秀姑在屋子里咳嗽了两声,整着衣 襟走了出来,寿峰是不耐等了,已经出门。秀姑便和家树在后跟着。秀姑自 己穿了一件白褂,又系上一条黑裙,在鞋摊子上昨日新收的一双旧皮鞋,今 天也擦得亮亮的穿了,这和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在一处走,越可以衬着 自己是个朴素而又文明的女子了。走出胡同来,寿峰待要雇车,秀姑便道: “路又不远,我们走了去吧。”她走着路,心里却在盘算着,若是遇见熟人, 他们看见我今天的情形,岂不会疑心到我……记得我从前曾梦到同游公园的 一回事,而今分明是应了这个梦了……她只管沉沉的想着,忘了一切。及至 到了什刹海,眼前忽然开阔起来,这才猛然的醒悟。家树站在寿峰之后,跟 着走到海边。原来所谓海者,却是一个空名。只见眼前一片青青,全是些水 田;水田中间,斜斜的土堤,由南至北,直穿了过去。这土堤有好几丈宽, 长着七八丈高的大柳树;这柳树一棵连着一棵,这上堤倒成了一条柳岸了。 水田约摸有四五里路一个围子,在柳岸上,露出人家屋顶,和城楼宫殿来。 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点缀,却也清爽宜人,所有来游的游人,都走上那道土 堤。柳树下临时支着芦席棚子,有小酒馆,有小茶馆,还有玩杂耍的。寿峰 带着家树走了大半截堤,却回头笑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有点意思吗?” 家树笑道:“反正比天桥那地方干净。”寿峰笑道:“这样说,你是不大愿 意这地方。那么,我们先去找地方坐一坐再说吧。”于是三个人放慢了脚步, 两边找座。芦席棚里,便有一个人出来拦住了路,向三人点着头笑道:“你 们三位歇息吧。我们这儿干净,还有小花园,雅致的很!”家树看时,这棚 子三面敞着,向东南遥对着一片水田,水田里种的荷叶,乱蓬蓬的,直伸到 岸上来。在棚外柳树荫下,摆了几张红漆桌子,便对寿峰道:“就是这里吧。” 寿峰还不曾答言,那伙计已经是嚷着打手巾,事实上也不能不进去了。三人 拣了一副靠水田的座位坐下,伙计送上茶来,家树首先问道:“你说这儿有 小花园,花园在哪里?”伙计笑着一指说:“那不是?”大家看时,原来在 柳荫下挖大餐桌面大的一块地,栽了些五色小喇叭花,和西洋马齿苋,沿着 松土,插了几根竹竿木棍,用细粗绳子编了网,上面爬着扁豆丝瓜藤,倒开 了几朵红的黄的花朵。大家一见都笑了。家树道:“天下事,都是这样闻名 不如见面。北京的陶然亭,去过了,是城墙下苇塘子里一所破庙;什刹海现 在又到了,是些野田。”寿峰道:“这个你不能埋怨传说的错了。这是人事 有变迁。陶然亭那地方,从前四处都是水,也有树林子;一百年前,那里还 能撑船呢,而今水干了,树林子没有了,庙也就破了。再说到什刹海,那是 我亲眼得见的,这儿全是一片汪洋的大湖;水浅的地方,也有些荷花;而且 这里的水,就是玉泉山来的活水,一直通三海。当年北京城里,先农坛,社 稷坛,都是禁地,更别提三海和颐和园了。住在北京城里的阔人,整天花天 酒地,闹得腻,要找清闲之地,换换口味,只有这儿和陶然亭了。至于现在 的阔人,一动就说上西山。你想,那个时候,可是没汽车,谁能坐着拖尸的 骡车,跑那么远去?可是打我眼睛里看去,我还是乐意在这种芦席棚子下喝 一口水,比较的舒服。有一次,我到中央公园去,口渴了,要到茶座上找个 座儿,你猜怎么着?我走过去,简直没有人理会。叫了两声茶房,走过来一 个穿白布长衣的,他对我瞪着眼说:我们这儿茶卖两毛钱一壶。瞧他那样子, 看我是个穷老头儿,喝不起茶。我不和他说就走了。你瞧一到了这什刹海, 这儿茶房是怎样,我还是我上次到中央公园去穿着的那件蓝布大褂,可是他 老远的就招呼着我请到里面坐了。”家树笑道:“那总算好。大叔不曾把公 园里的伙计打上一顿呢。”寿峰道:“他和我一样,也是个穷小子,犯不着 和他计较。好像什刹海这地方,从前也是不招待蓝布大褂朋友,而今穿绸衣 的不大来,蓝布大褂朋友就是上客。也许中央公园,将来也有那样一天。” 家树道:“桑田变沧海,沧海变桑田,古今的事,本来就说不定。若是这北 京三海,改成四海,这什刹海,也把红墙围起,造起宫殿来,当然这里的水 田,也就成了花池了。”说着,将手向南角一指,指着那一带绿柳里的宫墙。
这一指之间,忽然看见一辆汽车,由南岸直开上柳提来。柳提上的人, 纷纷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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