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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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把屋子打扫完毕,将小檀香炉取来放在桌上,用小匙子挑了 一小匙檀香末放在炉子里,点着了,刚刚要进自己屋子去,要去拿一本佛经 出来,偶一回头,只见帘子外一个穿白色长衫的人影子一闪,接上那人咳嗽 了一声。秀姑忙在窗纸的破窟窿内向外一看,虽不曾看到那人的面孔,只就 那身材言,已可证明是樊家树无疑了。一失神便不由嚷起来道:“果然是樊 先生来了!”寿峰在屋子里听到,迎了出去,便握着家树的手,一路走进来。 秀姑站在内房门口,忘了自己是要进屋去拿什么东西的了。便道:“樊先生 来了!今天到的吗?”说着话时,看樊家树虽然风格依旧,可是脸上微微泛 出一层焦黄之色,两道眉峰都将峰尖紧束着。当秀姑问话时候,他虽然向着 人一笑,可是那两道眉毛,依然紧紧的皱将起来,答应着道:“今天早上到 的,大姑娘好?”秀姑一时也想不起用什么话来安慰人家,只得报之以笑。 寿峰让家树坐下,先道:“老弟!你不要灰心,人生在世,就如作梦一般, 早也是醒,迟也是醒,天下无百年不散的筵席,你不要放在心上吧。”秀姑 笑道:“你先别劝人家;你得把这事经过,详详细细告诉人家呀。”寿峰将 胡子一摸,笑道:“是啊!信上不能写得那么明白,我得先告诉你。”于是 昂着头想了一想,笑道:“我打哪儿说起呢?”家树笑道:“随便吧。反正 我有的是工夫,和大叔谈谈也好。”秀姑心想道:他今天不忙了,以前他何 以是那样忙呢?嘴里不曾说出来,可就向着他微笑了。家树也不知道她这微 笑,由何而来?也就跟着报之以微笑了。寿峰想过之后,急着就先把那晚上 到刘将军家里的事先说了。家树听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就勉强 笑道:“本来金钱是好的东西。谁人不爱,也不必去怪她了。”寿峰点了点 头道:“老弟!你这样存心不错,一个穷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哪里见得惯这 个呢。莫怪她动心了。”秀姑坐在一边,她的脸倒突然红了,摇了摇头道: “你这话,不见得吧,是穷人家姑娘,就见不得金钱吗?”寿峰哈哈笑道: “是哇!我们只管说宽心话,忘了这儿有个穷人家姑娘等着呢。”家树笑道: “无论哪一界的人,本来不可一概而论的;但不知道这个姓刘的,怎样平空 的会把凤喜关了去的。”寿峰道:“这个我们原也不清楚,我们是听沈大嫂 说的。”于是将查户口唱堂会的一段事说了,家树本来有忿恨不平的样子的, 听到这里,脸色忽然和平起来,连点了几下头道:“这也就难怪了。原是天 上掉下来的一场飞祸,一个将军要算计一个小姑娘,那有什么法子去抵抗他 呢?”寿峰道:“老弟!你这话可得考量考量,虽然说一个小姑娘,不能和 一个将军抵抗,要说真不爱他的钱,他未必忍心下那种毒手,会要沈家姑娘 的性命;就算性命保不了,凭着你待她那样好,为你死了也是应该。我可不 知道掉文,可是师傅就相传下来两句话:‘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要到这年头儿,才能够看出人心来。”家树叹了一口气道:“大叔说的,怕 不是正理,可是一个未曾读过书……”家树说到这里,将关氏父女看着,顿 了一顿,就接着道:“而且又没经过贤父兄贤师友指导过她,她哪里会明白 这些大道理?我们也只好责人欲宽了。”秀姑忍不住插口道:“樊先生真是 忠厚一流,到了这种地方,还回护着沈家妹子呢。”家树道:“不是我回护 她,她已经做错了,就是怪她也无法挽救的了。一个人的良心,总只能昧着 片刻的。时间久了,慢慢的就会回想过来的,这个日子,怕她心里不会比我 更难受吗?”秀姑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家树一看秀姑脸上,有 大不以为然的样子。便笑道:“她本来是不对,要说是无可奈何,怎么她家 都赶着搬开了哩?”寿峰道:“你怎么知道她家搬走了。你先去了一趟吗?” 家树道:“是的。我不能不先去问问她母亲这一段缘由因何而起。”寿峰道: “树从根下烂;祸事真从天上掉下来的,究竟是少!”说到这里,就想把凤 喜和尚师长夫妇来往的事,告诉他。秀姑一看她父亲的神气,知是要如此, 就眼望着她父亲,微微的摆了两摆头。寿峰也看出家树还有回护凤喜的意思, 这话说出来,他格外伤心,也就不说了。家树道:“大叔说她们树从根下烂, 莫不是我去以后,她们有些胡来吗?”寿峰道:“那倒没有,不过是她们从 前干了卖唱的事,人家容易瞧她不起罢了。”家树听了寿峰的话,虽然将信 将疑,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临走之时,和她们留下那么些个钱,在最短期内, 不应该感到生活困难的。那么,凤喜又不是天性下贱的人,何至于有什么轨 外行动呢?如此一想,也不追究寿峰的话了。
当日关氏父女,极力的安慰了他一顿,又留着他吃过午饭。午饭以后, 秀姑道:“爸爸!我看樊先生心里怪闷的,咱们陪着他到
什刹海去乘凉吧。”家树道:“这地方我倒是没去过,我很想去看看。” 秀姑道:“虽然不是公园,野景儿倒是不错,离我们这儿不远。”家树见她 说时,眉峰带着一团喜容。说到游玩,今天虽然没有这个兴致,却也不便过 拂她的盛意。寿峰一边看出他踌躇的样子,便道:“大概樊先生一下车就出 门,行李也没收拾呢。后日就是旧历七月七,什刹海的玩意儿会多一点。” 家树便接着道:“好!就是后天吧,后天我准来邀大叔大姑娘一块儿去。” 秀姑先觉得他从中拦阻,未免扫兴,后来想到他提出七月七,这老人家倒也 有些意思,不可辜负他的盛意,就是后天去也好。于是答道:“好吧!那天 我们等着樊先生,你可别失信。”接着一笑,家树道:“大姑娘!我几时失 过信?”秀姑无可说了。于是大家一笑而别,家树回得陶家,伯和已经是叫 仆役们给他将行李收拾妥当。家树回到房里,觉得是无甚可做,知道伯和夫 妇在家,就慢慢的踱到上房里来。陶太太笑道:“你什么事这样忙?一回京 之后,就跑了个一溜烟。何小姐见着面了吗?”家树淡淡的道:“事情忙得 很,哪有工夫去见朋友。”陶太太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走的时候,人 家巴巴的送到车站,你回来了,可不通知人家一声,你什么大人物,何小姐 非巴结你不可?”家树道:“表嫂总是替何小姐批评我,而且还是理由很充 足,教我有什么可说的。那么,劳你驾,就给我打个电话通知何小姐一声吧。” 家树说出来了,又有一点后悔。表嫂可不是听差,怎么叫她打电话呢?不料 自己是这样懊悔着,陶太太坐在横窗的一张长桌边,已经拿了桌上的分机, 向何家通电话了。陶太太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手向家树连招了几招,笑道: “来!来!她要和你说话。”家树上前接着话机,那边何丽娜问道:“我很 欢迎啦。老太太全好了吗?”家树道:“全好了,多谢你惦记着。”何丽娜 笑道:“还好,回南一趟,没有把北京话忘了,今天上午到的吗?怎么不早 给我一个信;不然我一定到车站上去接你。”家树连说不敢当。何丽娜又道: “今天有工夫吗?我给你接风。”家树道:“不敢当!”何丽娜道:“大概 是没工夫,现在不出门吗?我来看你。”家树道:“不敢当。”伯和坐在一 边,看着家树打电话,只是微笑,便插嘴道:“怎样许多不敢当?除了你不 敢当,谁又敢当呢?”何丽娜道:“你为什么笑起来?”家树道:“我表兄 说笑话呢!”何丽娜道:“他说什么呢?”陶太太走上前夺过话机来道:“密 斯何!我们这电话借给人打,是照长途电话的规矩,要收费的。而且好朋友 说话加倍,我看你为节省经济起见,干脆还是当面来谈谈吧。”于是就放下 了电话筒,家树道:“我回京来,应该先去看看人家才是,怎样倒让人家来?” 伯和笑道:“家树!你取这种态度,我非常表同情。从前我和你表嫂经过你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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