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第32章


二爷点了一点头,收钱以 后,那翠兰姑娘接着上台。这次她唱的极短,还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就完了 事。收钱的时候,那二爷又是掏出一块现洋,丢了出去。寿峰等了许久,不 见沈三玄来,料是他并不一准到这儿来的,在这里老等着,听是听不出什么 意味,看又看不入眼,怪不舒服的;因此站起来就向外走。书场上见这么一 个老头子,进来就坐,起身便去,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都望着他,寿峰 一点也不为意,只管走他的。
走不了多少路,遇到了一个玩把式的朋友,他便问道:“大叔!你找着 沈三玄了吗?”寿峰道:“别提了。我在群乐馆子里坐了许久,我真生气。 老在那儿待着吧,知道来不来?到别家去找吧,那是让我这糟老头子多现一 处眼。”那人道:“没有找着吗?你瞧那不是。”说着他用手向前一指。寿 峰跟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看,只见沈三玄手上拿了一根短棍子,棍子上站着一 只鸟,晃着两只膀子,他有一步没一步的,慢慢走了过来。寿峰一见,就觉 有气。口里哼着道:瞧你这块骨头,只吃了三天饱饭,就讲究玩个鸟儿。迎 了上去,老远的就喝了一声道:“呔!沈三玄!你抖起来了。”关寿峰在天 桥茶馆子里练把式的时候,很有个名儿;沈三玄又到茶馆子门口弹过弦子的, 所以他认识寿峰;平空让他喝了一声,很不高兴;但是知道这老头子很有几 分力量,不敢惹他,便远远的蹲了一蹲身子,笑道:“大叔!你好,咱们短 见。”寿峰见他这样一客气,不免心里先软化了一半。因道:“我有什么好, 你现在找了一门作官的亲戚,你算好了。”沈三玄笑道:“你怎么也知道了。 咱们好久没谈过,找个地方喝一壶儿好不好?”寿峰翻了眼睛望着他道:“怎 么着,你请我,喝酒还是喝茶呢?”沈三玄道:“既然是请大叔,当然是喝 酒。”寿峰道:“我倒是爱喝几杯,可是要你请,两个酒鬼到一处,人家会 疑心我混你的酒喝,往南有蹓马的,咱们到那里喝碗水,看他们跑两趟。” 沈三玄一见寿峰撅着胡子说话,不敢不依,穿过两条地摊,沿路一列席棚茶 馆,人都满了,道外一条宽土沟,太阳光里,浮尘拥起,有几个人骑着马来 往的飞跑。土沟那边,一大群小孩子随着来往的马,过去一匹,嚷上一阵。 沈三玄心想:这有什么意思?但是看看寿峰倒现出笑嘻嘻的样子来,似乎很 得劲,只得就在附近一家小茶馆,拣了一副沿门向外的座头坐下。喝着茶, 沈三玄才慢慢的问道:“大叔!你怎么知道我攀了一门子好亲?”寿峰道: “怎么不知道,我闺女还到你府上去过好几回呢。”沈三玄道:“呵呀!她 们老说有个关家姑娘来串门子,我说是谁,原来是你的大姑娘。我一点不知 道,你别见怪。”寿峰道:“谁来管这些闲帐,我老实对你说,我今天上天 桥,就是来找你来了。我听说你嫌姓樊的没有给你钱,你要捣乱;我不知道 就得,我知道了,你可别胡来。姓樊的临走,他可拜托了我,给他照料家事。 他的事就像我的事一样,你要胡来,我关老头子不是好惹的。”沈三玄劈头 受了他这乌大盖,又不知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笑道:“没有的话,我从 前一天不得一天过,恨不得都要了饭了,而今吃喝穿全不愁,不都是姓樊的 好处吗?我怎么能使坏,难道我倒不愿吃饱饭吗?”说着就给寿峰斟茶,一 味的恭维。寿峰让他一陪小心,先就生不起气来,加上他说的话,也很有理, 并不勉强,气就全消了。因道:“但愿你知道好了。我是姓樊的朋友,何必 要多你们亲戚的事。”沈三玄道:“那也没关系。你就是个仗义的老前辈, 不认识的人,你见他受了委屈,都得打个抱不平儿,何况是朋友,又在至好 呢。”说着话时,只见那土沟里两个人骑着两匹没有鞍子的马,八只蹄子, 蹴着那地下的浮土,如烟囱里的浓烟一般,向上飞腾起来;马就在这浮烟里 面,浮着上面的身子,飞一般的过去。寿峰只望着那两匹马出神,沈三玄说 些什么,他都未曾听到。沈三玄见寿峰不理会这件事了,就也不向下说。等 寿峰看得出神了,便道:“大叔!我还有事,不能奉陪,先走一步,行不行?” 寿峰道:“你请便吧。”沈三玄巴不得一声,会了茶帐,就悄悄的离开了这 茶馆。他手上拿棍子,举着一只小鸟,只低着头想:这老头子那个点得着火 的脾气,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事,巴巴的来找我。幸 而我三言两语,把他糊过去了,要不然,今天就得挨揍,正想到这里,棍子 上那小鸟,噗嗤一声,向脸上一扑。自己突然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却是从 前同场中的一个朋友,那人先笑道:“沈三哥!听说你现在攀了个好亲戚! 抖起来了。怎么老瞧不见你?”沈三玄笑道:“你还说我抖起来了,你瞧你 这一身衣服,穿得比我阔啊。”原来那人正穿的是纺绸长衫,纱马褂,拿着 尺许长的檀香折扇,不像是个书场上人了。那人道;“老朋友难得遇见的, 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沈三玄连说可以。于是二人找了一家小酒馆, 去吃喝着谈起来。二人不谈则已,一谈之下,就把沈家事,发生了一个大变 化。要知道谈的什么,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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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狼子攀龙贪财翻妙舌兰闺藏凤炫富蓄机心
却说沈三玄在路上遇着一个阔朋友,二人同到酒店,便吃喝起来。原来 那人叫黄鹤声,也是个弹三弦子的。因为他跟着的那个姑娘嫁了一个师长做 姨太太,他就托了那位姑娘说情,在师长面前,当了一名副官。因他为人有 些小聪明,遂不断的和姨太太买东西,中饱的款子不少,也就发了小财了。 当时黄鹤声多喝了几杯酒,又不免把自己得意的事,夸耀了几句。沈三玄听 在心里,也不愿丢面子,因道:“我虽没有你的事情好,可是也凑付着过得 去。我那侄姑娘,你也见过的。现在找着一个有钱的主儿,我们一家子,现 在都算吃她的。”于是把大概的情形,说了一遍,因又道:“你要是得空, 可以到我们那里去瞧瞧。”黄鹤声也就笑道:“朋友都乐意朋友好的,我得 去瞧瞧。”两人说着话,便已酒醉饭饱。黄鹤声也不待沈三玄谦逊,先就在 身上掏出一个皮夹子,拿出一大卷钞票,由钞票内抽出一张十元的,给了店 伙去付酒饭帐,找了钱来,他随手就付了一块钱的小费,然后大摇大摆,走 出门去。看到人力车停在路边,一脚跨上去,坐着车便走了。沈三玄看着, 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到了家里,直奔入房,见着沈大娘便问道:“大嫂! 你猜到我们家来的那关家姑娘是谁吧?她就是天桥教把式关老头子的闺女。 我在街上见着了那老头子,就会害怕,你干吗把他闺女望家里引?这老头子, 有人说他是强盗出身,我瞧就像。你瞧着吧,总有一天,他要吃卫生丸的。” 沈大娘道:“哪个练把式的老头子,我不认识,你干吗好好儿的骂人?”沈 三玄道:“天桥地方大着呢,什么人没有,你们哪里会全认得。你不知道这 老头子真可恶,今天他遇着我,好好儿的教训我一顿,瞧他那意思还是姓樊 的拜托他这样的,各家有各家的事,干吗要他多咱们的事?他妈的!他是什 么东西。”沈大娘道:“又在哪里灌了这些个黄汤,张嘴就骂人。姓关的得 罪了你,姓樊的又没得罪你,干吗又把姓樊的拉上。”沈三玄道:“那是啊! 姓樊的临走,给了你几百块钱,你们哪里见过这个。就把他当了一尊佛爷了, 哪里敢得罪他。就凭那几个小钱,把你娘俩的心,都卖给人家了,真是不值 啊。你瞧黄鹤声大哥,而今多阔!身上整百块的揣着钞票,他不过是雅琴的 师傅;雅琴做了太太就把他升了副官,凤喜和我是什么情份,我待她又怎么 来着;可是,我捞着什么了?花几个零钱……”沈大娘道:“你天天用了钱, 天天还要回来唠叨一顿,你侄女可没做太太,哪儿给你找副官做去。醉得不 像个人样了,躺着炕上找副官做去吧。”沈大娘也懒得理他,说完自上厨房 去了。沈三玄却也醉得厉害,摸进房去,果然倒到炕上躺下。
到了次日,沈三玄想起约黄鹤声今天来,便在家里候着,不曾出去。上 午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只听到门外一阵汽车响,接上就有人打门。沈三玄倒 有两个朋友是给人开汽车的,正想莫非他们来了。自己一路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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