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作品选》第49章


①原文为赌博用语,指连连赢钱的同一张牌。
〃请看看格尔曼如何!〃一个客人说,指指一个年轻的工程兵军官,〃他出娘胎还没有拿过纸牌,从来没有摸牌下注,可是,他却跟咱们一道坐到早晨五点钟,眼睁睁看着咱们赌钱。〃
〃赌博非常吸引我,〃格尔曼回答,〃但是我不能牺牲衣食以图捞回更多的钱。〃
〃格尔曼是个德国佬。他算盘敲得很精,就这么回事!〃托姆斯基说,〃不过,还有一个人我倒很不理解,那就是我奶奶,伯爵夫人安娜·费多托夫娜。〃
〃怎么?是怎么一回事?〃客人们都叫道。
〃我真不懂,〃托姆斯基又说,〃我奶奶干吗洗手不干了?〃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纳鲁莫夫说,〃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怎么会赌博呢?〃
〃这么说,您一点也没听说过她的事?〃
〃没有,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呵!那我就告诉您吧!
〃要知道,我奶奶六十年以前去了巴黎,在那儿红得发紫。许多人追逐她,为的是见见莫斯科的维纳斯①。黎塞留围着她团团转,而我奶奶深信,由于她对他冷若冰霜,他差点儿开枪自杀。
〃那时的女士们都赌法老②。有一次,在宫廷里她凭信用没付现金输给了奥尔良大公许多钱。回到家,奶奶揭下面纱,卸下箍骨裙,向我爷爷宣布,她输了钱,命令他如数付款。
〃我记得,我爷爷是我奶奶家的总管的后人。他怕她怕得要命。可是,一听到她输掉了可怕的数目,他一反常态,拿过账本指给她看,半年光景他们已经花掉了五十万。他说。在巴黎,他们可没有莫斯科近郊或萨拉托夫省那些田庄,他要她干脆拒绝支付。奶奶刮了他一记耳光,然后一个人去睡觉,用这个办法表示不再爱他了。
①原文为法文。
②一种纸牌赌博。
〃第二天她吩咐把丈夫叫来,希望家庭内部的惩罚会对他起些作用。但是,他决不屈服。平生第一遭她落到了必须跟他讨价还价和进行解释的地步;她苦口婆心开导他,低声下气向他证明,债务有别,欠王子的债跟欠马车老板的债二者大不相同。白费劲!爷爷大发雷霆。不!还要厉害哩!奶奶一筹莫展。
〃她跟一个极其出色的人物很要好。你们总该听说过圣·热尔蒙①伯爵吧!关于他的奇闻逸事说得可多了。他把自己打扮成永恒的犹太人、长寿药水和点金石的发明家以及诸如此类的角色。人们讥笑他是个江湖术士,而卡扎诺瓦②在自己的笔记里说他是个间谍。此外圣·热尔蒙虽则神秘莫测,外表却令人肃然起敬,与人交往倒是和蔼可亲。奶奶一直发狂地偏爱他,如果别人谈论他不够尊敬,那她就会生气。奶奶知道,圣·热尔蒙可以为她偿付那一大笔赌债。她决定求他,写了一张纸条请他立刻到她那里去。
①圣·热尔蒙——十八世纪法国炼丹术士和冒险家。
②卡扎诺瓦(1725——1798),著名的意大利冒险家,写过不少有趣的回忆录。
〃那老怪物当即去了,发现她非常痛苦。她用最刻毒的语言描绘了丈夫的蛮不讲理,最后她说,她的全部希望都得仰仗他的友谊和好意了。〃圣·热尔蒙想了想。
我可以为您付清这个数目,他说,但我知道,在您没有还清我的钱以前,您心里不会平静的,而我也不愿使您为新的债务又去奔波。我有另外一个办法:您可以赢回来。不过,亲爱的伯爵!我奶奶回答,我告诉您,我们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不需要钱,圣·热尔蒙说,请听我告诉您。他便向她透露了一个秘诀。咱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为了弄到那个秘诀真会心甘情愿献出……〃
年轻的赌棍们竖起耳朵听,托姆斯基抽着烟斗不往下说了,终于还是说下去。
〃当天晚上奶奶就去凡尔赛宫,在皇后那儿玩纸牌。①奥尔良大公做庄。奶奶稍稍表示歉意,因为她没有带来赌输的钱,因此她编了个小小的故事搪塞过去,接着便在他对面坐下来下注。她选出三张牌,一张接一张押下去。一连三张都赢了,奶奶完全赢了回来。〃
①原文为法文。
〃碰巧!〃一个客人说。
〃天方夜谭!〃格尔曼说。
〃说不定,那纸牌做了招儿?〃第三个人接上碴。
〃我不那样感。〃托姆斯基郑重地回答。
〃怎么?〃纳乌莫夫说,〃你有个好祖母,她会一连猜出三张牌,可你呢,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学会她那一套通神术?〃
〃嘿!两码事啊!〃托姆斯基回答,〃她有四个儿子,其中包括我父亲。四个儿子都是不要命的赌棍,她没有向一个儿子泄露过她的秘密。这对他们,甚至对我,没有坏处,倒真有好处。我伯父伊凡·伊里奇伯爵当真告诉我一个故事。去世的恰普李茨基,就是那个输掉一百万,死的时候身无分文的人,年青的时候有一次他输了——我记得是输给佐林——大约三十万。他绝望了。我奶奶平日对年青人的胡闹一贯很严厉,这次不知怎么对恰普李茨基却发了慈悲。她告诉了他三张牌,要他一张接一张押下去,叫他发誓往后坚决洗手不干。恰普李茨基去找了赢家。他们坐下来就开赌。恰普李茨基第一张牌押了五万,赢了;又折了第二张、第三张,捞回本钱之后还有剩余……
可是,该睡觉了:已经六点只差一刻了。
确实,已经天亮了。年轻的赌徒们喝光自己杯子里的残酒就散了。

〃看起来,您倒更喜爱使女。〃
〃叫我有什么办法呢,太太?她们更加鲜嫩。〃①
交际场中的闲谈
××老伯爵夫人坐在自己化妆室的大镜前。三名丫鬟围着她。一个端着胭脂盒,一个拿着发针匣,第三个捧着一顶飘着火红绸带的高帽子。伯爵夫人对自己早已凋残的姿容本无可润色的了,但是,那风华正茂之时养成的习惯还不忍割舍,她还死板照搬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摩登,因而化妆要花很长的时间,要细细考究,跟六十年前一模一样。窗前绣花架旁,坐着一位小姐,那是她的养女。
〃您好哇!奶奶,〃一个年轻军官走进来说,〃您好!丽莎!②奶奶,我来求您一件事。〃
①原文为法文。
②原文为法文。
〃什么事,保尔?〃
〃请允许把我的一个朋友介绍给您,礼拜五的舞会上我带他来见您。〃
〃好!把他直接带到舞会上去,那时介绍给我吧!你昨晚去过××那里吗?〃
〃怎么没去!非常痛快。跳舞跳到早上五点。叶列茨卡娅多么漂亮啊!〃
〃唉!我的好人,她有什么好看的?她奶奶伯爵夫大达丽亚·彼得洛夫娜是她这个样子吗?……不过,说起来,她也该够老了呀!我是说伯爵夫人达丽亚·彼得洛夫娜。〃
〃说什么老了?〃托姆斯基漫不经心地说,〃她已经死了七年啦!〃
窗前那位小姐抬起头,向年青人暗暗示意。他自知失言了,因为对于老伯爵夫人必须讳言她同庚女友之死,所以他只得咬咬嘴唇。但是,伯爵夫人听了这个对于她还是新鲜的消息,倒也无动于衷。
〃她死了吗?〃她说,〃我可还不知道哩!想当年,我跟她一道进宫去,一同册封御前女史,而女皇陛下……〃
于是,伯爵夫人第一百次向孙儿讲述她那个宫廷掌故。
〃好了!保尔,〃她后来说,〃来!扶我站起来。丽莎!我的鼻烟壶哪里去了?〃
于是,伯爵夫人由丫鬟们拥簇着隐没到帷幔后面去了,在那厢完成其化妆的最后一道工序。托姆斯基跟那位小姐留在外面。
〃您想介绍谁呢?〃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低声问道。
〃纳鲁莫夫。您认识他吗?〃
〃不!他是军人还是文官?〃
〃军人。〃
〃是个工程兵吗?〃
〃不!是个骑兵。可您为什么以为他是工程兵呢?〃
小姐笑了笑,没有回答。
〃保尔!〃伯爵夫人在帷幔那边叫道,〃找一本什么新的小说给我看看,不过,请你别找当代的。〃
〃怎么样的呢,奶奶?〃
〃就是说,小说里头的主角不弑父母,没有落水淹死的人。
我最怕落沙鬼!〃
〃那样的小说如今可没有呀!您要不要俄国小说?〃
〃难道如今有了俄国小说吗?拿来,我的孩子,请你拿来看看!〃
〃再见了,奶奶!我有急事……再见!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为什么您以为纳鲁莫夫是个工程兵呢?〃
托姆斯基走出了化妆室。
剩下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一个人了。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瞧瞧窗外,街对过屋角后立刻显现出一个年轻军官。她脸蛋飞红,再动手干活,脑袋低垂,俯伏在绣布上。这时,伯爵夫人彻底打扮完毕,走了进来。
〃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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