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瓦西里耶夫说。
“很少喝。”
又过了二十分钟。医科学生开始压低声音述说自己对这次犯病的直接原因的看法,说到前天艺术家、瓦西里耶夫和他怎样去逛巷。
瓦西里耶夫听他的朋友们和那位医师讲到那些女人和那条悲惨的巷子的时候用那么淡漠的、镇静的、冷冰冰的口吻,觉得奇怪极了。……“大夫,请您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他说,按捺自己的火气,免得说话粗鲁,“卖淫是不是坏事?”
“好朋友,这还有问题吗?”医师说,表现出这个问题他早已解决了的神情。“这还有问题吗?”
“您是精神病医师吧?”瓦西里耶夫粗鲁地问。
“对了,精神病医师。”
“也许你们大家都对!”瓦西里耶夫说着,站起来,开始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也许吧!可是我却觉得奇怪!
我学了两门学问,你们就看作了不起的成就,又因为我写过一篇论文,而那篇论文不出三年就会给人丢到一边,忘得精光,我却被你们捧上了天。可是由于我讲到那些堕落女人的时候不能象讲到这些椅子的时候那样冷冰冰,我却要受医师的诊治,被人叫做疯子,受到怜悯!“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瓦西里耶夫忽然心中充满难忍难熬的怜悯,他可怜自己,可怜他的同学,可怜前天见过的那些人,也可怜医师。他哭起来,倒在那把圈椅上。
他的朋友们探问地瞧着医师。那个医师现出完全了解这种眼泪和这种绝望的神情,现出自认为在这方面是专家的神情,走到瓦西里耶夫跟前,一句话也没说,给他喝下一种药水,然后,等到他平静点,就脱掉他的衣服,开始检查他皮肤的敏感程度、膝头的反射作用,等等。
瓦西里耶夫觉得舒畅一点了。等到他从医师家里走出来,他已经觉得难为情,马车的辘辘声不再刺激他,心脏底下那块重负也越来越轻,仿佛在溶化似的。他手上有两个方子:一 个是溴化钾,一个是吗啡。……这些药他从前也吃过!
在街上,他站定一忽儿,想了想,就向两个朋友告辞,懒洋洋地往大学走去。
「注释」
①《旧约·创世记》载:“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们仍旧是人。
②指耶稣所宽恕的一个荡妇,见《新约·路加福音》第七章 。
③达尔戈梅斯基的歌剧《美人鱼》中公爵的咏叹调。
④意大利语,开头几个词的意思是:晚安,先生们。其余的词是含糊地摹仿歌剧台词开玩笑。
⑤意大利语,是对歌剧台词的含糊的摹仿。
⑥法国拉斐特地方产的一种红葡萄酒。
⑦巴赞(1811—1888),法国元帅。——俄文本编者注
⑧格利沙是格利果利的小名。
⑨法语:阿依达式。阿依达是歌剧《阿依达》的女主人公,原是埃塞俄比亚公主,后被埃及所俘。
⑩旧俄时代一种风行的画报。
。d 。
契诃夫1888年作品第二卷 《命名日》…1
。
《命名日》
一
在命名日宴会上,人们吃过八道菜,谈过无数的话以后,过命名日的人的妻子奥尔迦·米海洛芙娜起身走到花园里去了。必须不住地微笑和谈话的义务、餐具的玎珰声、仆人的手忙脚乱、各道菜中间的长久间歇、她为了对客人遮盖自己怀孕而穿上的紧身衣,都已经使她感到筋疲力尽。她有心走开,离那所房子远些,在阴凉的地方坐一阵,定下心来想想过两个月就要生下来的孩子。她已经养成习惯,每逢从宽广的林荫道往左拐弯,踏上狭窄的小径,那些思想就会来到她的心头。在这儿,在李树和樱桃树的浓荫下面,干枯的树枝常常搔她的肩膀和脖子,蜘蛛网粘到她脸上来,她的脑子里就会升起一个性别未定、脸容不明的小宝宝的形象,于是她开始觉得,亲切地搔她的脸和脖子的,并不是蜘蛛网,而是那个小宝宝;等到小径的尽头出现一道稀疏的篱笆,篱笆的另一边立着那些用陶土做顶的矮而宽的蜂箱,停滞不动的空气里开始发散出干草和蜂蜜的气味,人可以听到蜜蜂的柔和的嗡嗡声的时候,那个小宝宝就完全占据了奥尔迦·米海洛芙娜的心。她往往走到用细树枝编成的窝棚旁边,在一条小长凳上坐下,开始思索。
这一回她也走到小长凳那儿,坐下来,开始思索。然而在她的想象里涌现出来的却不是小宝宝,而是她刚刚离开的那些大人。她想到自己是女主人,竟丢下客人走开,不免心慌意乱;她还想起在宴会上她丈夫彼得·德米特利奇和她叔叔尼古拉·尼古拉伊奇为陪审制度,为出版问题,为妇女教育问题发生争论;她丈夫争论,照例是想在客人们面前炫耀他的保守思想,不过主要的却是因为他不喜欢她的叔叔,偏要跟他闹别扭。她的叔叔呢,反驳他,对他说的每句话都要挑毛病,为的是向出席这个宴会的人表明他尼古拉·尼古拉伊奇虽然已经五十九岁,却还保持着青春的朝气和自由思想。
至于她奥尔迦·米海洛芙娜自己,她在宴会到了尾声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开始笨嘴笨舌地为妇女接受高等教育问题辩护,倒不是因为妇女受高等教育需要加以辩护,只是因为依她看来她的丈夫不公平,她有意气一气他罢了。客人们对这种争论感到厌倦,不过他们又都认为有必要插嘴,说上很多话,其实他们全都根本不关心什么陪审制度,什么妇女教育。
……
奥尔迦·米海洛芙娜坐在篱笆的这一边,靠近窝棚的地方。太阳藏到云层里面去了,树木和空气现出下雨前那种阴郁的神态,不过天气仍然又热又闷。那些在圣彼得节前夕在各处树木下面割下的干草,还没有收集拢来,现出凄凉的样子,点缀着凋萎的花朵,冒出浓重的甜腻的气味。四下里静悄悄的。篱笆的那一边有些蜜蜂在单调地嗡嗡叫。……突然间,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有人顺着小径走到养蜂场这边来了。
“天真闷热啊!”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您觉得怎么样,会不会下雨?”
“会下雨的,我的美人儿,不过要到夜里才会下,”一个很耳熟的男人声音懒洋洋地回答说。“会下一场大雨哩。”
奥尔迦·米海洛芙娜思量,要是她赶紧躲到窝棚里去,人家就不会发现她,照直走过去,她也就不必讲话,不必勉强做出笑脸了。她提起连衣裙,弯下腰,钻进那个窝棚。可是马上就有一股又热又闷象蒸汽般的空气直扑到她的脸上,脖子上,胳膊上。要不是这儿闷热,要不是黑麦、茴香、细树枝的浓重气味弄得人透不出气来,那么这儿,在草顶底下,在黑暗里,倒很可以躲开客人,想一想她的小宝宝。这儿又舒服又安静。
“这个地方多好啊!”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们就在这儿坐会儿吧,彼得·德米特利奇。”
奥尔迦·米海洛芙娜开始从两根干枝的缝隙里往外看。
她瞧见她丈夫彼得·德米特利奇和客人柳包琪卡·谢列尔,她是个十七岁的姑娘,不久以前刚在贵族女子中学毕业。彼得·德米特利奇把帽子推到后脑壳上,懒洋洋,没精神,因为他在宴席上喝了很多酒。他在篱笆旁边摇摇摆摆地走着,用脚把干草拨成一堆。柳包琪卡呢,热得脸色绯红,象往常那样漂亮,站在那儿,倒背着手,瞅着他魁梧漂亮的身体的懒散动作。
奥尔迦·米海洛芙娜知道女人们喜欢她的丈夫,她不喜欢看见他跟她们待在一块儿。彼得·德米特利奇用脚把干草拨在一块儿,好跟柳包琪卡坐在草堆上闲谈一阵,这件事本来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至于漂亮的柳包琪卡温柔地瞧着他,那也不奇怪,然而奥尔迦·米海洛芙娜仍旧恼恨她的丈夫。她想到她马上可以偷听他们所说的话,不由得又怕又喜。
“您坐下,迷人的姑娘,”彼得·德米特利奇在干草上坐下,伸个懒腰说。“这样挺好。哦,您给我讲点什么吧。”
“谁高兴讲!我一讲不要紧,您可就睡着了。”
“我睡着?皇天在上!有这样一对俏眼睛瞧着我,我还睡得着吗?”
她丈夫的这些话,他在客人面前半躺半坐,把帽子推到脑后去的神态,也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他已经被女人们宠坏,知道她们喜欢他,所以每逢跟她们周旋,他惯于用一种特别的口气讲话,而且据大家说,这种口气跟他倒很相配呢。
他对待柳包琪卡也跟对待别的女人一样。然而奥尔迦·米海洛芙娜还是有醋意了。
“劳驾,您告诉我,”柳包琪卡沉默了一忽儿,开口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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