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有原则呢?”
“我们简直象是在讨论社会问题,”他暗想。“多么不贴题啊,主啊!再者,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门铃声响了。有人坐着马车进了院子,先是到法庭,然后来到大房子的门廊前面。
“他自己来了,”调解法官瞧着窗外说。“得,您可要倒霉了!”
“劳驾,您快点放我走吧,……”医师要求道。“如果可能的话,您就不要按照顺序审理我的案子。真的,我忙得很。”
“好,好。……只是我还不知道,老兄,这个案子是不是归我管。要知道,您跟医士的关系,可以说,是公务的关系。
再者,您是在执行公务的时候打他的。不过我也不十分清楚。
我们马上问一下列甫·特罗菲莫维奇吧。“
传来匆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叹息声,门口出现了主席列甫·特罗菲莫维奇,他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头顶先秃,胡子很长,眼皮发红。
“你们好,……”他叹口气说。“哎哟,老兄!你吩咐一 声,法官,叫人给我拿克瓦斯来!真要命。……”他往圈椅上一坐,然而立刻很快地跳起来,跑到医师跟前,生气地瞪大眼睛瞧着他,用尖利刺耳的男高音讲起来:“我很感激您,感激极了,格利果利·伊凡内奇!十分领情,多谢多谢!我永生永世也忘不了!干这号事可不够朋友!
随您怎么说,您简直昧了良心!为什么您早不告诉我?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什么人?是仇人还是局外人?我是您的仇人吗?难道我以前什么时候拒绝过您的什么要求?啊?“
主席瞪大眼睛,动着手指头,喝足了克瓦斯,很快地擦一下嘴唇,接着说:“我十分感激您,十分感激您!为什么您早不告诉我?要是您对我还有一分感情,就该坐车来找我,象朋友似的说:”亲爱的,列甫·特罗菲梅奇,如此这般,……这样一回事,……‘我一下子就会给您把事情全处理妥当,用不着闹出这种笑话来。……那个混蛋,好象吃了迷魂汤似的,跑遍全县,跟那些娘们儿说您的坏话,中伤您。您呢,说来丢脸(请您原谅我这么说),想出些鬼才明白的主意,硬逼那个混蛋去告状!丢脸啊,丢尽脸了!大家都问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个情形,可是我这个主席一点也不知道你们那儿出了什么事。您居然根本不需要我帮忙!我十分感激您,十分感激您啊,格利果利·伊凡内奇!“
主席深深一鞠躬,甚至满脸通红,然后走到窗前,喊道:“席加洛夫,叫米哈依尔·扎哈雷奇到这儿来!对他说,马上就到这儿来!这可不好,大夫!”他说着,从窗口走开。
“连我的妻子都生气了,大概为此对您很有点好感呢。您,先生,未免太自作聪明!您胡干一气,好象这样才合乎情理,才有原则,才有声有色,可是您只会闹出一个结果: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您不想合情合理地办事,那么您会得出什么结果来呢?”
医师问。
“我会得出什么结果来?喏,会得出这样的结果:如果我现在不到这儿来,您就会丢您自己的脸,也会丢我的脸。……算您有造化,我来了!”
医士走进房来,站在门旁。主席站定,侧着身子对着他,手插在衣袋里,嗽了嗽喉咙,说:“马上给大夫赔罪!”
医师涨红脸,跑到隔壁房间去了。
“喏,你看见了,大夫不愿意让你赔罪!”主席接着说。
“他希望你不是用话语而是用行动来表现你的改悔。你能提出保证,从今天起永远听话,戒酒吗?”
“我能提出保证,……”医士用男低音阴郁地说。
“小心!求主保佑你不要再出毛病!要不然我一下子就叫你丢掉差事!如果再出什么事,你就别来求情。……好,回 去吧。……”医士本来对自己的不幸已经听天由命,如今竟有这样的转变,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出乎意外的事。他高兴得脸都发白了。他想说一句什么话,往前伸出手去,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傻笑着,走出去了。
“瞧,完了!”主席说。“根本就用不着打什么官司。”
他如释重负地吐一口气,做出刚刚干完一件很困难很重大的事的样子,瞧着茶炊和玻璃杯,搓着手说:“和事佬是有福的。……你给我斟上一小杯吧。不过,你先吩咐人拿点凉菜来。……嗯,白酒也要一点。……”“诸位先生,这可不行!”医师说着,走进饭厅里来,仍旧满脸通红,绞着手。“这……这成了一出滑稽剧!糟得很!
我受不了。与其照这样用轻松喜剧的方式解决问题,倒不如审判二十次。不行,我受不了!“
“那么您要怎么样呢?”主席顶了他一句。“把他赶走吗?
行,我来赶就是。……“
“不,不是把他赶走。……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不过,诸位先生,照这样对待生活,……唉,我的上帝!这真叫人痛苦呀!”
医师心烦意乱,开始找他的帽子,可是没有找着,就浑身瘫软地坐落在圈椅里。
“糟得很!”他又说一遍。
“我亲爱的,”调解法官开始小声说,“可以说,我对您还有点弄不懂。……要知道,您在这件事上是有过错的!在十 九世纪末,打人耳光这种事,不管您怎么想,在某种程度上有点那个……他是个混蛋,不过……哦哦哦……您会同意,您的举动也不慎重啊。……”“当然!”主席同意说。
白酒和凉菜端上来了。在告别的时候,医师心不在焉地喝下一杯酒,吃了一个小红萝卜。临到他返回自己的医院,他的思想蒙上了一层雾,象是秋天早晨的草地。
“上个星期受那么多苦,动那么多脑筋,说那么多话,”他暗想,“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件事如此荒谬庸俗地结束吗?多么愚蠢!多么愚蠢啊!”
他心中羞愧,因为他把外人牵连到他的私人问题中来了,因为他对这些人说了那么一些话,因为他有喝酒和生活散漫的习惯而喝了那杯酒,还因为他不明事理,思想不深刻。……他回到医院里,立刻开始查病房。医士在他身旁走来走去,脚步象猫那么轻,对医师问的话也轻声回答。……医士也好,妖精也好,护士也好,都装出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天下太平的样子。医师本人也极力装得毫不介意。他下命令,发脾气,跟病人开玩笑,然而他的脑子里不住地涌现出两个字:“愚蠢,愚蠢,愚蠢……”
「注释」
①一种纸牌戏。
m。
灯光…1
:
灯光
门外有一条狗不安地叫起来。工程师阿纳尼耶夫带着他的助手,大学生冯·希千堡,以及我,一齐走到小屋外面,看一看那条狗在对谁吠叫。我是在小屋里做客的,原可以不出去,可是,说实话,我喝了点葡萄酒,头有点晕,也愿意出去吸点新鲜空气。
“根本就没有人,……”我们走到外面,阿纳尼耶夫说。
“你为什么空叫一阵,阿左尔卡?傻瓜!”
四周围一个人也看不见。傻瓜阿左尔卡是一条黑毛的看家狗,它大概因为无缘无故地吠叫而想向我们赔罪,胆怯地走到我们面前,摇尾巴。工程师弯下腰去,把手放在它两只耳朵中间,摸了一下。
“你这家伙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叫一阵呢?”他用好心人跟孩子和狗讲话的声调说道。“你做了恶梦还是怎么的?瞧,大夫,我想请您留心看它一眼,”他对我说,“它是非常神经质的动物!您再也想象不到,它受不了孤独,老是做可怕的梦,梦魇折磨它,每逢你对它叫骂,它就会难过得好象发了歇斯底里。”
“是的,这是一条感情细腻的狗,……”大学生也肯定道。
阿左尔卡大概明白这些人在讲它。它就扬起脸,凄凉地哀叫起来,仿佛想说:“是啊,有的时候我难过得不得了,你们要原谅我才好!”
这是个八月的夜晚,天上有星,然而四周黑暗一片。我有生以来从没遇到过眼前我偶尔闯进的这种奇特环境,因此我觉得这个天上有星的夜晚比它实际的情形更荒凉、阴森、黑暗了。眼前我待在一条还在修建中的铁道线上。修完一半的高路堤、沙堆、土堆、碎石堆、小屋、深坑、东一辆西一辆的独轮手推车、工人居住的土屋的平顶,总之,这一片乱糟糟的景象被黑暗涂成同一种颜色,给大地加上某种稀奇古怪的外貌,使人联想到开天辟地以前的洪荒时代。我面前横陈着的这些东西杂乱无章 ,因此在那片挖掘得很难看而且面目全非的大地上看见人的面影和细长的电线杆,倒会觉得有点奇怪了,这两样东西破坏这个画面的整个格局,几乎并不属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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