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294章


虽然刘彻示意司马迁坐下,可他还是站着道:“在动笔之前,皇上能否容臣禀奏一二?”
“你不是又要为任安开脱吧?”
“皇上一言九鼎,臣不敢妄言开脱。不过依臣看来,任安忠贞不贰,朝野共知。如此一位忧国爱民之臣,皇上可以明察,何用微臣求情?”
“爱卿的意思,朕是昏庸到不辨是非的程度了么?”
“臣不敢!”
“既然如此,爱卿拟诏就是。”
“皇上!诏书好拟,人头落地事大,请皇上三思。”
“如此说,你是不愿拟诏了。”
“臣不能因为自己不谨慎,而铸成千古遗恨。臣请皇上收回成命,选任能臣明察长安事变缘由,将真相诏告天下,如此皇上恩德广布四海,人皆称颂。”司马迁说着就跪下了。
刘彻被司马迁的执拗激怒了,在他的记忆中,这已是第三次与司马迁发生冲突了。
“朕要杀了你。”
可当他手指向司马迁时,却感到了一阵乏力和困倦。
“朕要将你发廷尉诏狱治罪!来人……”
可他没有从司马迁脸上看到任何惧色,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平静的脸。
司马迁轻轻弹掉肩头的灰尘,又整了整冠冕,伸出两只手给应声冲进来的羽林卫。
“臣知道皇上只要一句话,就可置臣死地。何况据臣所知,此次巫蛊案已经牵连数万人,皇上当然不在乎臣一个人。大汉失去一位中书令,于社稷毫无损伤。臣只是忧心,一场巫蛊案下来,老臣寥若晨星,不知还有谁敢在皇上面前说一句真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臣为大汉社稷而死,死而无憾。”
刘彻疲惫地跌坐在御座上,对羽林卫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
苏文这时进来禀奏道:“丞相求见。”
刘彻舒了一口气,从心底觉得刘屈髦来得太及时了,不仅让他摆脱了与司马迁对峙的尴尬,也缓冲了他愤怒的心境。
他对梗着脖子站在一旁司马迁道:“你先退下吧,回头朕再与你理论。”
“皇上保重,臣告退了。”
司马迁出殿的时候,与刘屈髦打了个照面,他冷峻的目光扫过丞相的额头,让刘屈髦有点发怵。
刘彻再也不愿攀扯那些理不清的是非,直接要刘屈髦派人代司马迁起草诏书,罢任安军职,与田仁一起下狱。
刘屈髦当然没有二话:“臣今日回去,就命长史起草诏书。”当然,他也没有放过在皇上面前自责的机会,他悄悄打量着皇上,在确认皇上没有指责他时,便不失时机地把新消息告诉了刘彻。
“据报,北军司马景建已捕获太子太傅石德,大鸿胪商丘成捕获太子宾客张光。”
刘彻点了点头,这些人的结局是不言而喻的,刘彻用“杀无赦”的简单字句,把他们从与刘屈髦的谈话中删了出去。
可接下来的消息,却让刘彻十分吃惊。
“宗正刘长乐与执金吾刘敢在宗正府上饮鸩自杀了。”
刘彻顿然地坐正了身体,眼睛睁得老大,问道:“何时发现的?”
“昨夜子时府令禀报的消息。”
“他们留下什么话了么?”
“他们留下了遗书,臣带来了。”刘屈髦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副绢帛,递给刘彻。
绢帛上的话不多,可字字滴血,声声含泪:
“皇后一生,仁惠贤淑,两宫上下,传为美谈,皇上命臣收回玺绶,臣不敢不尊;皇后薨殒,臣等痛彻心扉,惟有一死,方能告慰皇后在天之灵……”
后面的字迹很模糊,似乎还可以闻到淡淡的酒味。刘彻收起绢帛,沉默不语,良久,刘彻才闭着眼睛挥了挥手道:“丞相退下吧!”
第四十三章 刘彻痛思平叛误
刘彻宣田千秋进宫的时候,他正手持长戟,在长陵高庙寝殿前值岗。
送走宣诏的黄门,田千秋想,皇上召见他,一定与自己去年长安事变后的上书有关。
那是一道为太子辩冤的上书。
看看自己,都已六十岁了,还在长陵当个执戟郎,此前大概只有文帝时的冯唐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说不清这是祸还是福!
离开守了数十年的长陵,他在心里说,福也罢,祸也罢,总不枉见皇上一面。
刘彻见到田千秋,第一句话就是:“爱卿的上书朕看过了。”
田千秋抬眼看着刘彻,就感叹着岁月的无情,皇上与自己一样,也成了一位迟暮的老人。
他有些惶恐,忙回道:“小臣只不过是说出了其他人欲说而未说的话,还请皇上恕罪。”
“朕并无怪你的意思啊!”刘彻说话时已带了嘘叹的尾音,而且语速也非常缓慢。
借着白日都亮着的灯火,刘彻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面前这位一生都守着皇陵的执戟郎,竟没感到他有多老,八尺长的身材依旧笔直,脸色依旧红润。
“既然来了,朕想当面听听爱卿的陈奏。”
田千秋的心一下子落到实处,胆子也增了不少。
“依大汉律令,子弄父兵,其罪不过鞭笞;况乎太子之杀江充,乃剪除奸佞,何罪之有?皇上圣明,自会明察秋毫。”
“去岁,壶关三老令狐茂也是如此说。只是……”
田千秋悄悄看了一眼刘彻,暗自想笑,原来皇上早已知道错了,只是抹不下那个面子而已。
“以臣之浅薄,焉能有此深见?”
“哦?此话怎讲?”
田千秋一本正经道:“去冬的一个夜晚,臣梦见一仙翁,手持拂尘,脚踩祥云,降落高庙,对臣言说太子一案乃冤案,要臣投书北阙。”
他发现这样的编纂远比直接陈说要有力得多。皇上果然神情专注,要田千秋把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他。
刘彻朝前挪了挪:“父子之间,向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爱卿却道出了其间的是非曲直。此乃神仙警示朕,要爱卿辅佐朕呀!朕就拜爱卿为大鸿胪!”
田千秋起身就拜倒在刘彻面前,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枯木逢春的喜悦。
君臣重新落座,刘彻问道:“朕近来身体越来越沉重,因此立嗣迫在眉睫,朕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在进京的路上,田千秋早已料到皇上会向他问起这件事,因此并不意外。
“立嗣事关国脉。臣以为在立嗣之前,尚有两件大事需要办理。”
“爱卿所言两件大事,朕已经想到了。朕近来已派出人马,化装成民间百姓,打听太子下落;又要商丘成遣人寻找皇后葬处,了却了这两件事情,朕才好向朝野有个交代。”
“微臣所想也正是这两件事,不想皇上都料到了。微臣以为,找回太子,皇上便无须为立嗣焦虑,大汉国脉便无忧。”
说到这里,两人都觉得很投机。
“如据儿有事,朕的几个儿子中,谁堪立为储君?”
田千秋虽在长陵守墓,可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朝廷。苏文与江充一心想拥立刘弗陵;而刘屈髦与李广利又要为刘髆扫清障碍,不管他们怎样明争暗斗,却都把刘据视为共同障碍,这便是巫蛊案发生的根本缘由。
这些,田千秋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但他现在还不能挑明。
“这?微臣久在长陵,对朝廷诸事不甚了解。依微臣之见,只有查清太子一案真相,才好将立嗣理出头绪。”
刘彻默默点头,认为田千秋说得在理。
“朕欲将清查太子一案之事委于爱卿,如何?”
这正中田千秋下怀,他也不推辞,立即表示:“臣将不负皇上厚望,一定将太子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看着天色不早,田千秋起身告退,却见苏文进殿来禀奏,说商丘成正在塾门等待皇上召见。
“哦?难道皇后葬处找到了?既然爱卿身负查案之责,那也听听御史大夫的陈奏吧。”刘彻忙对田千秋道。
可商丘成进殿时,却带进一个衣衫褴褛的乡间女子。刘彻的脸色顿时阴沉了,“朕要你探听皇后葬处,你却带回一位乡人,难道她知道皇后在何处么?”
商丘成近前一步道:“请皇上仔细看看,她说曾在宫中供职,有要事奏明皇上。”
刘彻缓缓地围着女子转了两圈,禁不住“啊”了一声:“你是春香?”
“奴婢参见陛下。”春香跪倒在地,泪水稀里哗啦地淌了下来,“陛下!奴婢终于见到陛下了,奴婢在外漂泊,日夜都盼着能见到陛下啊!”
春香的哭声,撕开了刘彻心中的隐痛,他喉头哽咽道:“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一直在陪伴着皇后?”
“快将太子的情况向皇上禀明啊!”商丘成在一旁提醒道。
“太子他……”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刘彻伸长脖子,一连声问道:“太子怎么了?快说!……”
看见刘彻迫不及待的神情,田千秋担心他一旦知道太子如遭遇不测,会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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