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九四二 作者:邓贤》第50章


于是年轻的哨兵开始到处寻找食物来充饥,直到一阵响动传进耳朵里他才连忙抓起枪来。
当他警惕地探头看时不由得惊呆了。原来有一群美丽的绿孔雀大摇大摆地从树林中走出来,它们站在阳光下毫无顾忌地梳理羽毛,并不知道有双人类的眼睛正在惊喜地窥视它们。两只拖着长长尾巴的雄孔雀忽然来了灵感,它们好像明星一样昂着头,踩着节拍抖动羽毛,先后跳起激情洋溢的踢踏舞来。它们互不相让地争相献出绝技,令雌孔雀们纷纷发出咕噜咕噜的赞叹声,仿佛为它们的舞蹈加油喝彩一样。一曲舞毕,两只雄孔雀各展歌喉,一只发出委婉和抑扬顿挫的叫声,仿佛在朗诵爱情诗篇;另一只则引吭高歌,好像一位伟大的歌唱家在为爱情而献歌。雌孔雀纷纷围拢来,它们开始对勇敢的求爱者有了响应,但是似乎还在犹豫,还没有决定哪一位更加优秀。于是亢奋的雄孔雀终于祭出最具杀伤力的爱情法宝,传说中大神诃摩罗王亲手织就的五彩锦屏就在父亲面前纷纷展开来。
孔雀开屏了!
这是大自然赐予爱情的华丽篇章,爱情是如此灿烂,如此浓墨重彩和耀人眼目,父亲陶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料一只兀鹰的阴影悄然而至,树林里响起警报,孔雀连忙四散而逃,狂欢节仓促闭幕,令父亲感到很是失落和遗憾。
山头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独自守望总是枯燥而漫长的,手表的指针仿佛停滞了,饥饿和疲劳像潮水一样冲击哨兵的精神堤坝。父亲不知不觉打了个盹,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小小地走了一下神,时间就倏地溜走了。有丝轻微动静传进耳朵,令他猛地惊醒过来。恍惚中有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他赶紧打开枪机保险,聚精会神地四处察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难道是自己劳累紧张产生了错觉?是看花眼睛还是真有情况?如果真有情况,会是什么情况呢?影子是人,还是动物?难道敌人已经发现他们的营地?无数可能性涌上心头,令他神经紧张,心脏怦怦直跳。父亲再也不敢大意,他端着枪睁大眼睛警戒营地,直到听见队员们返回营地的脚步声响起,一颗心才落回原处。
第十七章木鼓咚咚
1
这天傍晚,返回营地的队员们带回了大自然慷慨馈赠的丰盛食物,有岩鱼、螃蟹、石蛙、鸟蛋和野芭蕉、野果、野菜等等,甚至还有一只脸盆大的野蜂窝。闷墩成为小分队的功臣,他打死了一条足有二十斤重的热带蟒蛇,解决了全队未来几天的后顾之忧。大家在岩石背后挖坑垒灶升起火来,架起树枝烧烤食物,饱餐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山珍野味。但是各组寻找失事飞机的进展就不大乐观了,他们全都遭遇了热带雨林的无情阻拦,茂密的植物群落就像厚厚的城墙横亘在特种兵面前,任凭他们挥动刺刀去同密不透风的藤蔓、灌木、树干和荒草搏斗,整整一天进展甚微。打个比方说,他们更像一队开挖地下隧道的工程兵,只不过把山体岩石换成了大森林绿色屏障。
一股沉闷和沮丧的失败情绪笼罩在营地上。
夜晚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其实没人知道这是雨还是云雾,总之亚热带山谷气候变化无常,队员们只能裹着雨衣蜷缩在岩石下面睡觉。夜岗刚好轮到父亲和胡君,胡君好意地说:“你在这里看着点就行了,我上那边树林去。”
父亲不愿理睬他,挎着枪自顾去到树林里放哨,他想我才不要你假惺惺地照顾呢,你还当你是大哥啊?休想!天地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山风摇动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间或也有不知名的野兽在山谷里吼叫,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父亲裹紧橡胶雨衣,压低钢盔帽,尽量不让雨水遮挡视线,然而他的大脑却不肯服从指挥,不多一会儿眼睛就恍惚起来。
忽然有只小虫子飞来撩拨他的神经。人一激灵就醒过来,眼前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父亲顿时紧张起来,他相信这回自己绝对没有看走眼,但是他不敢肯定那个黑影是人还是其他什么动物,于是他悄悄去把闷墩和虎头叫起来,告诉他们黑影的事情。闷墩怀疑地说:“胡君也在站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
父亲坚决地说:“咱们自己干,反正不叫他插手。”
虎头和闷墩互相看看,父亲生气道:“你们到底帮不帮我?”
那两人连忙诺诺。黎明时分他们的埋伏果然有了收获,当一个瘦小的动物蹑手蹑脚地溜进营地时,这回它没能再度逃掉。一张伪装网从天而降套住它,三个人扑上去把它牢牢捉住。几束雪亮的手电光射向捕获的猎物,他们吃惊地看到,这个落入圈套的家伙并非缅甸红脸猕猴或者热带丛林的大黑猩猩,也非黑熊或者别的什么怪物,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浑身赤裸的野人!
2
营地被惊动了,队员们都围着野人议论纷纷,没想到美国好莱坞传奇大片《人猿泰山》竟然有了缅甸现实版,令大家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野人是个男性,头发老长,浑身漆黑,嘴巴像吸血鬼那样红彤彤的,下身居然还围着一些树叶,表明他已有一定的文明进化程度。他似乎很害怕,蜷缩身体,一对发黄的眼珠子藏在披乱的长头发和眼缝里骨碌碌地打转,显然还在寻找机会逃掉。虎头兴致勃勃地议论说:“要是把野人运回重庆,关在动物园里不定会多轰动呢。”
呀呀呜表示反对说:“野人也是人,怎么能关在动物园呢?咱们应当对他实行人道主义呀。”
更多人则对野人性别发生兴趣,闷墩琢磨说:“既然能有一个男野人,那么一定还会有很多其他野人,否则怎么繁殖下去呢?”
虎头连忙支持说:“对呀,一定还有女野人和小野人。”
胡君站在一旁闷闷不乐,身为大哥的他被排斥在三弟兄联合行动以外,这种行动本身就表明裂痕正在他们之间公开化和扩大化。威廉做个手势把大家叫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战前我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读研究生,专业方向就是研究原始人类学。通俗地说,就是人类早期的原始部落形态。”
大家一愣,这才知道原来威廉入伍前竟然是研究生,个个佩服不已。威廉又说:“我能肯定,他不是什么野人,而是缅北丛林的原始部落土著。”
父亲心想,野人跟土著能有多大区别呢?见大家都有些发蒙的样子,威廉只好耐心地跟他们解释说:“按照学术观点,野人是进入文明社会之前的早期人类,他们甚至还不会用火。而原始部落土著则属于现代人类,他们已经具有较高的文明程度。”
闷墩纳闷地说:“可是他们赤身裸体,连衣服都不穿啊。”
威廉道:“这并不妨碍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会使用工具,甚至会建造简陋的居所。”
胡君插话说:“我们同他们应该是人与人而不是人与兽的关系……”
父亲觉得猎物是自己捕捉的,所以气粗,白他一眼打断道:“你们看,这家伙好像一直在观察咱们谈话呢。我倒有个想法,让他明白咱们不会伤害他,做个向导带路岂不好?”
一直忍气吞声的胡君终于爆发了,他大声说:“你别太自以为是!这是哪来的天方夜谭?!你又不懂他的语言,他怎么知道你不会伤害他?你怎么让他明白我们要去哪里,找什么东西?”
威廉制止部下的争吵,他点头称赞说:“我倒认为邓的想法有点意思。从前美军在菲律宾群岛作战也同原始土著打过交道,我的教官告诉我,只要你尽量向他们表示友善和诚意,并非不可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和帮助。”
胡君一下子萎缩下去,父亲开心极了,他得意扬扬地协助威廉周密策划,于是一场精心准备好戏就开场了。
天色渐亮,雨雾散去,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和草木混合的苦涩气息。美国人亲自来给土著松开绳索,并向他比画一番,表示他可以自由地回家去。土著先是瞪大惊恐的眼睛,当他好容易弄懂对方意思,跳起身来便蹿进树林,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早有准备的黑人军士史利姆带领两个队员也闪电般地追上去,他们的任务是紧紧尾随这个土著,让他作为向导把小分队带到那个隐秘的原始部落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
不多久史利姆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其实土著部落就隐藏在山崖下面的丛林里,那里有很多天然洞穴和树木搭建的棚子,但是如果不到跟前谁也发现不了。大家顿觉精神振奋,威廉一声令下,小分队像离弦之箭朝那个神秘部落射去。
父亲还是走在队伍中间,一条隐秘的小道引导他们的脚步通往不见天日的丛林深处,经过攀援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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