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爱情算式》第6章


那时候,我为了帮助博士稍稍减轻哪怕一丁点的负担,制作了姓名卡。不仅他在自己身上贴便条,我这边也别上名牌表明自己的身份,这样彼此之间就能免去不少多余的顾虑。儿子也坚持一出校门就摘下学校里的姓名卡,换上有(〓)符号的姓名卡。这张姓名卡棒极了,无论你如何精神恍惚,照样不由分说跳入你眼底。然而我所预想的那样的变化并没有发生。对博士来说,我依然是永远需要伸出数字的右手迟迟疑疑握手的对象,儿子则只要往那里一站,就应该迎接以拥抱。
儿子很快习惯了博士独特的欢迎方式,并且喜欢上了这种欢迎方式。他开始主动脱下帽子,自豪地亮出头顶,以显示自己多么地符合平方根这个称呼。而博士决不会忘记在说完欢迎的话语之后赞美平方根这个符号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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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爱情算式20
博士首次对着我做的饭菜双手合十,说出一声“我要吃了”,也是在和儿子三个人一起吃的最初的晚餐桌上。合同上原本规定傍晚6点准备一个人的晚饭,收拾完毕后7点回家,但儿子刚一加入,博士便对这一时间安排提出了异议。
“在饿着肚子的孩子面前,居然叫这么大一个大人独自嘴里大嚼特嚼,成何体统。等你工作结束回到家再做,平方根要到8点才能吃上晚饭。那不行。非但效率低下,而且不合道理。孩子必须要在8点钟上床睡觉。大人无权剥夺孩子的睡眠时间。自从人类诞生以来,孩子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在睡眠中长大的。”
就算曾经是数学家,他所提出的这个异议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于是我临时决定随后要同工会组长商量,烦请他从工资中扣除掉我和儿子的伙食费。
在餐桌上,博士表现得彬彬有礼。他端坐在椅子上,不发出一丝多余响声,桌面和餐巾纸上也没有撒上一滴汤汁。既然他能够做到这样礼貌周全,却为什么要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时候那样失礼失态呢?我感到不可思议。
“你上学的学校叫什么名字?”
“班主任老师亲切吗?”
“今天的伙食吃什么?”
“将来打算干什么?能不能告诉老伯伯?”
博士一面往煎鸡肉上挤上柠檬汁,把搭配的芸豆分成小份,一面向平方根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有关过去和将来的问题他也毫不犹豫地问出口了。我能感觉到他是竭力在让餐桌显得和乐融融。就算平方根的回答再怎样不客气,他仍旧保持热心倾听的态度不变。一个半老的曾经的数学家,一个不满三十就有了孩子的保姆,一个上小学的男孩子,这样的三个人能
够不致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还算愉快地共进晚餐,全是博士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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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爱情算式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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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很狭小,非但不会有客人到访,连电话也不会响上一回;饭菜则只需准备一份,对象是一位对食物不感兴趣的胃口不大的男士——博士这个案例,从保姆的劳动标准来看,属于轻松的一类。以往人们总是要求我在规定时间内尽量提高工作效率,相比之下,博士允许我慢悠悠地花时间做事,无论清洁房间、洗衣服,还是做饭,这使我很开心。我已经可以辨别博士埋头解答新的悬赏问题的时期,也掌握了不干扰他的窍门。我拿专用清漆擦拭餐桌,擦到自己满意为止;我把褥子用碎布头补好;我绞尽脑汁把胡萝卜巧妙地掺进饭菜里让他吃下去。
但并不因此就说博士只是一味地在讨好孩子。当平方根把手肘拄在桌上,或者碰响餐具,做出诸如此类不合规矩的举动(全是博士他自己平常老爱做的动作),博士也会若无其事地给他警告。
“不吃饱不行,小孩子的工作就是长大。”
“我是班里个子最矮的。”
“这个不需要介意。现在正是储蓄能量的时候,能量一旦爆发,你就能一下子长大。你很快就能听到骨头长长的声音,嘎吱嘎吱的。”
“博士也是这样吗?”
“不是,很遗憾,老伯伯好像是把能量浪费在无用的方向上去了。”
“无用的方向?”
“我有过一个最好的朋友,可它有一点小问题,它没法跟我一块儿踢铁罐、打棒球、玩需要活动身体的游戏。”
“你的朋友是生病了吧?”
“刚好相反。它怎么可能生病呢。它既高大又强壮,屹立不倒。不过他住的地方是在脑子里,所以只能跟它在脑子里玩。我好像把能量都倾注到那边去了,没让它分一点给骨头。”
“啊,我知道了。你那个朋友是数字吧。博士是伟大的算术老师,妈妈跟我说的。”
“你真聪明,直觉真灵。是啊,除了数字,我没有别的朋友了。所以,小时候要让骨头好好活动。知道吗?挑食,把不喜欢吃的剩下不吃,是不对的。要是肚子还没吃饱,不要客气,把老伯伯的这份也拿过去吃。”
“嗯,谢谢!”
平方根的这顿晚饭比平常吃得津津有味得多。他回答了博士的问题,又为了使他满意,提出再吃一碗。就在我给他盛饭的当儿,他一副抑制不住好奇心的样子,眼睛骨碌碌地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偶尔还小心翼翼地、不被察觉地偷偷看一眼博士西装上的便条。
明天往色拉里加进生的胡萝卜吧。看博士怎么办。我为自己想到这个恶作剧的计划而感到好笑,于是一边含着嘴偷笑,一边倾听一老一少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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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爱情算式22
…。网
自从出生以来,平方根就是一个很少得到拥抱的婴儿。看见婴儿给放在产科医院小船形状的透明床上的那个时候,涌上我心头的,与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更接近于恐惧。他出生才几个小时,眼睑上、耳垂上、脚后跟上都还残留着刚才浸在羊水里泡涨了的感觉。他的眼睛半闭着,可没像是在睡觉。他的手和脚从过大的不合身的襁褓里伸出来,微微地动着。他的样子简直仿佛在向谁倾诉着被人抛弃在错误的地方的不满。
我把额头抵在新生儿室的玻璃上,也向那个谁抛出尖锐的质疑:你怎么知道这个婴儿就是我的孩子?
那年我18岁,很无知,孤零零一个人,孕吐一直持续到躺上产床之前那一刻,两颊因此凹陷,头发因为汗水散发着恶臭,睡衣上还沾着破水时的污渍。
在两排大约有15张小床的当中,醒着的就他一个。此刻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除了灯火通明的值班室里穿白大褂的人们以外,走廊上和大堂里均不见一个人影。婴儿松开握拢的小手,接着又笨拙地把手指头弯了起来。他的指甲小得没有道理,呈黑紫色。他抓破我的黏膜,血凝固在指甲下面了。
“对不起,请你们帮个忙……”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值班室。“请你们帮我把孩子的指甲剪掉。他的手很爱动,我担心他会不会划伤自己的脸……”
那时那刻的我,可是企图表现给自己看,说自己是一个温柔的母亲?或者那也许仅仅只是因为无法忍受因此被唤醒的黏膜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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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的爱情算式23
^生。网!
打我懂事起,就已经见不到父亲的身影了。母亲爱上了一个无法跟他结婚的男人,生下我后独自把我养大了。
母亲在婚礼会场工作,从杂务做起,做过会计、礼服指导、摆花、布置酒席等等,其间凡是允许报考的资格证书她统统去考了过来,最后做到了营业主任。
她是个好强的人,她最讨厌我这个女儿被别人看成是没有父亲的、穷人家的小孩。她竭尽全力要使我们的外表保持光鲜亮丽,内心保持富足,尽管我们的家境的确贫穷。她从进出口服装部的厂家那里要来做婚纱时剩下的零碎布头,亲手为我缝制了所有的衣服。她又与会场演奏风琴的老师商量,请他便宜点教我弹钢琴。她还把婚礼结束后剩余的花拿回家精心布置,装点得我们家公寓的窗边总是一派华丽的样子。
我之所以做了保姆这行,是因为从小帮母亲做惯了家务的关系。两岁上,我就知道利用泡澡泡剩的热水自己洗尿湿的裤子了。还在上小学之前,我第一次拿起菜刀切火腿、做了炒饭。等长到平方根现在的年纪,全部家务不用说,连从电费的银行转账到参加街道居民会的集会,都没有一样我不会的了。
母亲对我描绘父亲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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