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夫,他那对入迷的黑眼睛一刻也不放松她。她给情欲煎熬着,不由得为自己害臊,生怕就连愁闷和忧伤也无法阻止她不在今天就在明天屈从于那种不纯洁的欲念。她好比发了酒瘾的酒徒,没有力量管束自己了。
为了不再继续过这种叫她丢脸而又使拉耶甫斯基受尽侮辱的生活,她决定离开此地。她会哭着恳求他放她走,如果他不赞成,她就悄悄离开他。已经发生的那些事她不会告诉他。让他保留着关于她的纯洁纪念吧。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念着。“这是阿奇米安诺夫写的,”她想。
她要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生活,工作,而且“匿名”汇钱给拉耶甫斯基,把绣上花的衬衫和烟草寄给他,一直到她年老,或者如果他害了重病,需要护士,才回到他身边去。等他到了老年,知道她当初由于什么缘故不肯做他的妻子而离开他,他就会珍惜她的牺牲,宽恕她了。
“您的鼻子很长。”这大概是助祭或者卡嘉写的。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幻想她跟拉耶甫斯基分手的时候,会紧紧地拥抱他,吻他的手,起誓说,要永生永世爱他,然后她就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在生人当中住下来,每天想着在某个地方她有一个朋友,一个她所热爱的人,那个人纯洁,高尚,崇高,保留着关于她的纯洁纪念。
“如果您不跟我约定今天相会,我就要采取措施,我凭人格向您担保。对待正派人是不能这样的,您得放明白点。”这是基利林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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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斗》十三
十三
拉耶甫斯基收到两张小字条。他打开其中的一张,上面写着:“不要走,我亲爱的。”
“这会是谁写的呢?”他暗想。“当然不会是萨莫依连科。
……也不会是助祭,因为他不知道我要走。莫非是冯·柯连?“
动物学家低下头凑近桌子,正在画金字塔。拉耶甫斯基觉得他的眼睛似乎带着笑意。
“多半萨莫依连科传出风声去了,……”拉耶甫斯基暗想。
另一张字条上同样是歪歪扭扭的笔迹,而且字母后面拖着长尾巴和小钩,那上面写着:“某人星期六走不成。”
“愚蠢的嘲弄,”拉耶甫斯基暗想。“星期五 ,星期五 ……”有个什么东西涌到他的喉头。他拉拉衣领,咳嗽一声,然而喉咙里发出来的却不是咳嗽声,而是笑声。
“哈哈哈!”他笑起来。“哈哈哈!”
“我在笑什么呀?”他暗想。“哈哈哈!”
他极力控制自己,用手封住嘴,可是笑声压住他的胸膛和脖子,他的手封不住嘴了。
“哎,这多么愚蠢!”他想,同时不住地大笑。“我疯了还是怎么的?”
笑声越来越高,变成小狮子狗般的吠叫声了。拉耶甫斯基想从桌旁站起来,然而他的腿不听使唤,他的右手有点蹊跷,不由自主地在桌上跳动,乱抓纸片,把它们捏在手心里。
他看见人们惊异的眼光、萨莫依连科严肃惊恐的面容、动物学家充满冷酷的讥诮和厌恶的目光,这才明白自己发了癔病。
“多么不象样子,多么丢脸啊,”他暗想,感到脸上淌下热泪。……“唉,唉,多么坍台!我从没出过这种事。
……“
这时候人们搀起他的胳膊,在后面托住他的脑袋,把他扶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随后一只玻璃杯在他眼前闪过,撞在他的牙齿上,水泼到他的胸间。这是一个小房间,房中央并排放着两张床,上面铺着干净、雪白的床单。他倒在一张床上,放声痛哭。
“不要紧,不要紧,……”萨莫依连科说。“这种事是常有的。……这种事是常有的。……”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害怕得周身发凉,四肢打抖,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就站在床边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了?看在上帝份上,你说呀。……”“莫非基利林给他写了些什么话?”她暗想。
“没什么,……”拉耶甫斯基说,又是笑又是哭。“你走开吧,……亲爱的。”
他脸上既没表现痛恨,也没表现憎恶,可见他什么也不知道。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略略放了心,走到客厅里去了。
“您不要激动,亲爱的!”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挨着她坐下,拉住她的手,对她说。“这会过去的。男人跟我们这些罪人一样软弱。你们两人目前正经历一个严重的关头,……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喏,亲爱的,我等着答复呢。我们来谈一谈。”
“不,我们不要谈了,……”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说,听着拉耶甫斯基的哭声。“我心里难过。……您让我走吧。”
“您说什么呀,亲爱的,您说什么呀!”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惊恐地说。“难道您以为我能让您不吃晚饭就走?等吃完饭再走吧。”
“我心里难过,……”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小声说,她怕跌倒,就两只手抓住圈椅的扶手。
“他得了急惊风!”冯·柯连快活地说,走进客厅来,可早一看见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就心里发慌,走出客厅去了。
等到癔病发完,拉耶甫斯基坐在别人的床上,心里想:“丢脸,象小妞儿似的哇哇地哭!我那样儿想必很可笑,很讨厌。我从后门走掉吧。……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是把我的癔病看得过于认真了。应当拿它当笑话似的敷衍过去才是。
……“
他照一照镜子,坐一忽儿,就走到客厅去。
“我来了!”他笑吟吟地说。他羞得不得了,觉得别人见着他也觉得难为情。“这是常有的事,”他说,坐下来。“我本来坐在那儿,可是忽然间,您猜怎么着,我觉得胸口两边刺痛得厉害,……难忍难熬,神经受不住,就……就出了这样的蠢事。我们眼下处在神经紧张的时代,这是没有办法的啊!”
晚饭席上,他喝葡萄酒,谈天,偶尔猛然叹口气,摩挲胸口两边,仿佛刺痛还没消退似的。除了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以外,谁都不相信他,他自己也看出来了。
九点多钟,人们到林荫道上散步。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生怕基利林要找她谈话,一直极力待在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和孩子们身边。恐惧和愁闷弄得她四肢无力,又预感到热病要发作,浑身疲乏得很,勉强挪动两条腿。可是她没有回家去,因为她相信基利林或者阿奇米安诺夫会跟踪她,或者两个人一块儿来找她。现在基利林就在她后面,跟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并排走着,用唱歌的声调低声哼着:“我不容许人家玩弄我!我不容许人家玩弄我!”
他们从林荫道上转了个弯,往售货亭那边走去。他们沿海岸走着,久久地观赏海面上发出的一片磷光。冯·柯连开始讲解海面上怎么会发出磷光。
..
《决斗》十四
^生。网!
十四
“可是现在我要去玩文特了。……他们在等我,”拉耶甫斯基说。“再见吧,诸位先生。”
“等一等,我跟你一块儿走,”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说,挽着他的胳膊。
他们就向大家告辞,走了。基利林也告辞,说他正好同路,就跟他们并排走去。
“要发生的事总归要发生,”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暗想。
“那就随它去。……”
她觉得好象所有那些糟糕的往事都从她的脑子里钻出来,在黑暗中跟她并排走着,粗声粗气地呼吸着。她自己呢,好比落在墨水瓶里的苍蝇,沿着马路费力地爬动,把拉耶甫斯基的肋部和胳膊都染黑了。她暗想:如果基利林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那么在这方面该负责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要知道,从前有过一个时期,没有一个男人会象基利林这样对她说话,她自己却把那段时期象一根线似的扯断,无可挽回 地毁掉了,那么这该由谁负责呢?她给情欲弄得神魂飘荡,开始对一个全不相识的男人媚笑,大概只因为他体态端正,身材高大。经过两次幽会以后,他却惹得她厌倦,她就丢开他了。这时候她暗想:“就因为这个缘故,他不是就有权利可以随意摆布她吗?”
“在这儿,亲爱的,我要跟你分手了,”拉耶甫斯基站定下来,说。“伊里亚·米海雷奇会送你回家的。”
他向基利林点点头,很快地穿过林荫路,穿过大街,往谢希科甫斯基的房子走去,那儿的窗子里灯光明亮。随后他们可以听见他带上便门的声音。
“请容许我把话跟您说清楚,”基利林开口说。“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什么阿奇卡索夫,或者拉奇卡索夫,扎奇卡索夫。……我要您认真地注意这一点!”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心怦怦地跳。她什么话也没回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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