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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吃一杯酒好不好?”
“不吃酒。”
“吃一小杯。”
“那就吃甜的。”
“三娘也总是欢喜甜酒。”
当差的拿酒去了,因为一个方便,大少爷走到绅士太太身后去取烟,把手触了她的肩。在那方,明白这是有意,感到可笑,也仍然感到小小动摇,因为这贵人记起日里在车上的情形,且记起昨晚上在窗下窃听的情形,显得拘束,又显得烦懑了,就说,“我要回去,你们在这里吧。”
“为什么忙?”
“为什么我到这里来?”
“我要同婶婶说一句话,又怕骂。”
“什么话?”
“婶婶样子象琴雪芳。”
“说瞎话,我是戏子吗?”
“是三娘说的,说美得很。”
“三娘顶会说空话,”虽然这么答着,侧面正是一个镜台,这绅士太太,不知不觉把脸一侧,望到镜中自己的白脸长眉,温和的笑了。
男子低声的蕴藉的笑着,半天不说话。
绅士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的神情,对着了大少爷,“我不懂你们年青人做些什么鬼计。”
“婶婶是我们的恩人,我……”那只手,取了攻势,伸过去时,受了阻碍。
女人听这话不对头,见来势不雅,正想生气,站在长辈身分上教训这年青人一顿,拿酒的厮役已经在门外轻轻的啄门,两人距离忽然又远了。
把点心吃完,到后两人用小小起花高脚玻璃杯子,吃甜味桔子酒。三姨太太回来了,把皮夹掷到桌上,坐到床边去。
绅士太太问,“输了多少?”
三娘不作答,拿起皮夹欢欢喜喜掏出那小小的精巧红色牙膏筹码数着,一面做报告,一五一十,除开本,赢了五百三。
“我应当分三成,因为不是我陪你们来,你一定还要输。”
绅士太太当笑话说着。
大少爷就附和到这话说,“当真婶婶应当有一半,你们就用这个做本,两人合份,到后再结算。”
“全归太太也不要紧,我们下楼去,现在热闹了点,张家大姑娘同到张七老爷都来了,×总理的三小姐也在场,五次输一千五,骄傲极了,越输人越好看。”
“我可不下去,我不欢喜让她知道我在这里赌钱。”
“大少爷?”
“我也不去,我陪婶婶坐坐,三娘你去吧,到十一点我们回去。”
“……你莫走!”三姨太还是笑笑的走了。
回到家中,皮夹中多了一个小表,多了四百块钱,见到老爷在客厅中沙发上打盹,就骂用人,为什么不喊老爷去睡。
当差的就说,才有客到这里谈话,刚走不久,问老爷睡不睡觉,说还要读一点书,等太太回来再叫他,所以不敢喊叫。绅士见到太太回了家,大声的叱娘姨,惊醒了。
“回来了,太太!到什么人家打牌这么晚?”
绅士太太装成生气的样子,就说,“运气坏极了,又输一百五。”
绅士正恐怕太太追问到别的事,或者从别的地方探听到了关于他的消息,贼人心虚,看到太太那神气,知道可以用钱调和了,就告给绅士太太明天可以还账。且安慰太太,输不要紧。又同太太谈各个熟人太太的牌术和那属于打牌的品德。这贵人日里还才到一个饭店里同一个女人鬼混过一次,待到太太问他白天做些什么事时,他就说到佛学会念经,因为今天是开化老和尚讲《楞严》日子。若是往日,绅士太太一定得诈绅士一阵,不是说杨老太太到过佛学会,就是说听说开化和尚已经上天津,绅士照例也就得做戏一样,赌一个小咒,事情才能和平了结,解衣上床。今晚上因为赢了钱,且得了一个小小金表,自己又正说着谎话,所以也就不再追究谈《楞严》谈到第几章那类事了。
两人回到卧室,太太把皮夹子收到自己小小的保险箱里去。绅士作为毫不注意的神气,一面弯腰低头解松绑裤管的带子,一面低声的摹仿梅畹华老板的《天女散花》摇板,用节奏调和到呼吸。
到后把汗衣剥下,那个满腹经纶的尊贵肚子因为换衣的原因,在太太眼下,用着骄傲凌人的态度,挺然展露于灯光下,暗褐色的下垂的大肚,中缝一行长长的柔软的黑毛,刺目的呈一种图案调子。太太从这方面得到了一个联想,告绅士,今天西城××公馆才从美国回来不久的大少爷来看过他,不久就得过南京去。
绅士点点头,“这是一个得过哲学硕士的有作为的年青人,废物有这样一个儿子,自己将来不出山,也就不妨事了。”
绅士太太想到别的事情,就笑,这时也已经把袍子脱去,夹袄脱去,鞋袜脱去,站在床边,对镜用首巾包头,预备上床了。绅士从太太高硕微胖的身子上,在心上展开了一幅美人出浴图,且哗哗的隔房浴室便桶的流水声,也仿佛是日里的浴室情景,就用鼻音做出亵声,告太太小心不要招凉。
更新的事情
约有三天后,××秘密俱乐部的小房子里又有这三个人在吃点心。那三娘又赢了三百多块钱,分给了绅士太太一半。
这次绅士太太可在场了,先是输了一些,到后大少爷把婶婶邀上楼去,三姨太太不到一会儿就追上来,说是天红得到五百,把所输的收回,反赢三百多。绅士太太同大少爷除了称赞运气,并不说及其他事情。
绅士太太对于他们的事更显得关切,到废物公馆时,总借故到三姨太太房中去盘旋。打牌人多,也总是同三娘合手,两股均分,输赢各半。
星期日另外一个人家客厅里红木小方桌旁,有西城××公馆大小姐,有绅士太太,大小姐不明奥妙,问绅士太太,知不知道三娘近来的手气。
“婶婶不知道么?我听人说她输了五百。”
“输五百吗?我一点不明白。”
“我听人说的,她们看到她输。”
“我不相信,三娘太聪明了,心眼玲珑,最会看风色,我以为她扳了本。”
大小姐因为抓牌就不说话了,绅士太太记到这个话,虽然当真不大相信,可是对于那两次事情,有点小小怀疑起来了。到后新来了两个客,主人提议再拼成一桌,绅士太太主张把三娘接来。电话说不来,有小事,今天少陪了。绅士太太把耳机要过身边来,捏了话机,用着动情的亲昵调子,“三娘,快来,我在这里!”
那边说了一句什么话,这边就说,“好好,你快来,我们打过四圈再说。”
说是有事的三姨太太,得到绅士太太的嘱咐,仍然答应就来,四个人都拿这事情当笑话说着,但都不明白这友谊的基础建筑到些什么关系上面。
不到一会,三娘的汽车就在这人家公馆大门边停住了。客来了,桌子摆在小客厅,三娘不即去,就来在绅士太太身后。
“太太赢了,我们仍然平分,好不好?”
“好,你去吧,人家等得太久,张三太快要生气了。”
三娘去后,大小姐问绅士太太,“这几天婶婶同三娘到什么地方打牌。”
绅士太太摇头喊,“五万碰,不要忙!”
休息时,三娘扯了绅士太太走到廊下去,悄悄的告她,大少爷要请太太到××去吃饭。绅士太太记起了大小姐先前说的话,问三娘。
“三娘,你这几天又到××去过吗?”
“哪里,我这两天门都不出。”
“我听谁说你输了些钱。”
“什么人说的?”
“没有这回事就没有这回事,我好象听谁提到。”
三娘把小小美丽嘴唇抿了一会,莞尔而笑,拍着绅士太太肩膊,“太太,我谎你,我又到过××,稍稍输了一点小数目。我猜这一定是宋太太说的。”
绅士太太本来听到三娘说不曾到过××,以为这是大小姐或者明白她们赢了钱,故有意探询,也就罢了。谁知三姨太太又说当真到过,这不是谎话的谎话,使她不能不对于前两天的赌博生出疑心了。她这时因为不好同三娘说破,以为另外可去问问大少爷,就忙为解释,说是听人说过,也记不起是谁了。她们到后都换了一个谈话方向,改口说到花。一树迎春颜色黄澄澄地象碎金缀在枝头上,在晚风中摇摆,姿态绝美,三娘折了一小枝,替绅士太太插到衣襟上去。
“太太,你真是美人,我一看到你,就嫌自己肮脏卑俗。”
“你太会说话了。我是中年人了,哪里敌得过你们年青太太们,一身象奶酥抟成的。”
到了晚上,两人借故有事要走,把两桌牌拼成一桌。大小姐似乎稍稍奇怪,然而这也管不了许多。这位小姐对于牌的感情太好了,依旧上了桌子摸风,这两人就坐了汽车到大陆饭店去了。大陆饭店那方面一个房间里,大少爷早在那里等候了许久,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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