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539章


钱惟昱又安抚了降臣一阵,也颇得了些题外话的见闻:比如说从陶谷等人的言辞中,钱惟昱大略知晓了说是北宋朝廷除了武将为保自己地位,多选择跟着赵炅撤走外,文官其实还有更多愿意在北宋迁都这个当口投降大明的。便是位在赵普之下不远的卢多逊,其实原本也动过这个脑子,只是卢多逊此人文名德望不显,在赵炅一朝全靠揣摩上意爬上去的,得罪人又多。若是投降了大明,那么沈伦、刘熙古、陶谷之类因为文名德望较高,在新朝地位肯定比他卢多逊高,如此一来,被一堆仇人骑在头上,那日子还怎么过?故而卢多逊虽然已经不看好北宋,却不得不做赵炅一条绳上蚂蚱了。这桩事情钱惟昱听了也就一笑置之,他对于卢多逊之类阿谀奉承之人本来就没什么需要重用的地方,不愿意来正好。
……
整个七月里,钱惟昱便暂且驻扎在赵炅留下的伪皇宫内,整合新占领区的安抚工作,逃去了长安的赵炅显然是也需要时间重新部署,倒也是安分得紧。到了月末时,终于有一点打破沉静涟漪的变故,却是辽人派了秘使到了黄河北岸的澶州,发出试探想请大明也出人去会河上之盟,处置两国“共伐宋土”之后的邦交问题。
汴州虽然有一小段靠近黄河的河岸,不过其东北边依然有一处滑州隔着,不紧邻黄河。从滑州过河后,便是澶州了,所以澶州也算是黄河以北第一处正对汴州之北的要冲了,历史上后来才会在这里发生澶渊之盟。如今辽人得了河北,选在这里先两国接触,也是很正常的。
使者消息传到后,孙晟便立刻入宫请示:“陛下,臣打听得辽人派来为使的乃是一个在辽国官居惕隐的宗室重臣,名叫耶律休哥,此人在之前策动辽兵南下夺取河北的过程中也该是颇有定策出力之功。另有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率领十万骑军坐镇澶州,似是为耶律休哥壮声色。臣请陛下圣裁——此番却是让何人过河与辽人商洽呢?”
“要朕派人过河?辽人不过契丹蛮夷,我大明伐无道之宋,难不成还算是和鞑子联手不成?辽人若是有诚意,便让他们亲自过河来——所带随从护卫,不得超过三千之数。若是不愿,那就休谈了,朕在汴州驻扎不久,马上还要赶去房州前线看看中路军进展,嗣后便回京了,等不得这些鞑子。”
“陛下!此番辽人也是先以礼而来,若是不派大臣赴约,岂非有损我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体面?陛下自然不能亲身犯险,然若是遣一文臣接洽,想来辽人也不会暴起扣人,又有何不美呢?若是觉得汴州无人可用,臣愿意行此一遭!昔年臣在南唐时,也曾出使虎狼之国,周世宗虽刀斧加身相胁,臣也不曾屈从,今日若以臣为使,定然不辱使命!况且辽人只说河上之盟,并非深入澶州辽境,我大明水师之利,比之宋人尚且十倍,若是和辽人相比,只怕有百倍之利,河上之盟还能有何危险?”
“朕当然不是怕你孙晟有危险,朕是怕你们这些腐儒在和蛮夷的外交场合上拉不下脸来,刮不到足够的好处!”钱惟昱在心中不无恶意地想着。他对于宋明两朝中原外交官和蛮夷鞑子扯皮都扯不过的历史实在是太了解了,关键还在于一个鞑子不讲理,却懂得野兽一般的兽性,懂得丛林法则的天性。加上没有礼教束缚,蛮夷们在谈判上可以足够的不要脸,而汉人只要要脸,那便先输了七八分了。因此钱惟昱是绝对不放心交给文官去处置的。
辽人如果要谈,必须是来汴州朝见他,由他钱惟昱亲自掌握全局,划分谈判尺度。而且那样的话,还可以免得落下和辽人勾结伐宋的恶名,对于争取中原民心是颇有好处的。若非如此,一旦是大明主动凑上去和辽人分赃,别的不说,单说河北之地的汉民,将来说不定都会觉得自己是被大明出卖了,才在鞑子手下过了那么多年凄惨的日子,那样将来大明在河北统治的民心凝聚力就完蛋了。
当下他自然是找尽千般借口,对于孙晟恳请的派出使节密商一段阻着不让,咬定了非要辽人过河来谈。孙晟无奈,也只有回复了辽人的信使,往复讨价还价四五日,辽人才答应以耶律休哥为正使,率三千护卫渡河至滑州,朝觐大明天子。而护卫只能留在滑州,不得进汴州。耶律挞烈的十万大军,则是只能屯驻河北的澶州,明军水师在黄河上逡巡布防,免得辽人暴起发难。
又迁延数日,辽人的使团终于临时备好了朝觐天子所需进献的礼物,修改了国书,过河来到了汴州,钱惟昱便在紫宸殿内接见了耶律休哥。
。。。
第476章 北国
“这一代南朝皇帝当真年轻有为!看去莫不是才弱冠之年?不可能,听闻大明皇帝钱惟昱在后周初年便已经至南唐为人质,此后隐忍多年,文武兼备,著书立说闻达天下,领兵征伐灭南汉、夺江表、吞楚地、复川蜀,乃至于今夺了宋人汴京……算来后周初年至今也有二十年了,钱惟昱的年岁,应该与赵炅相仿……只是怎得看上去如此年轻?而且赵炅那庸人看似行伍出身,成熟稳健,宋人的江山却多是他兄长赵匡胤在位时所夺。赵炅弑君登位之后,宋人只得丧师失地,从无尺寸开拓。这钱惟昱看似文弱俊朗,那么多功业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从一隅而得天下,当真不是易于之辈,今日却是要小心了……”
耶律休哥一边在紫宸殿上施着繁冗的礼节,一边偷觑钱惟昱容色,心中暗自思忖,钱惟昱看上去那副文质彬彬俊雅飘逸的姿态,着实让耶律休哥产生了人不可貌相的感慨。所幸,因为辽国如今算来和大明还是平级,既然耶律休哥带了国书而来,倒也没让他三跪九叩,免去了他更多尴尬。
耶律休哥在观察钱惟昱的同时,钱惟昱也在暗暗戒备这个不出数年便会成为劲敌的契丹人,看上去耶律休哥也不到四旬年纪,大约三十七八样子,英武倒是英武,而且还没有寻常辽人那般粗豪大咧的举止,反而是有些内敛,额前一圈头发髡成了地中海,其余则是自然披散,也不扎束结发,却丝毫没有让人产生野蛮的违和感。
如今这个时候,因为耶律挞烈耶律屋质这一代人还没老死,分掌着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所以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这一辈将领的军事才能在辽国还未被彻底体现出来,辽帝这才放心让耶律休哥来为使。若是钱惟昱此刻狠一下心……不过一想到暂时不便多树敌,宋人还没有彻底干掉,所以让耶律休哥不明不白暴毙的念头在钱惟昱脑中不过转了一下就打消了。
“惕隐远来不易。朕年前讨伐赵宋,倒也并非觊觎天下,实在是赵炅无道虐民,更兼弑君杀兄,人神共愤,天下无有道之主,朕不得已而吊民伐罪。起兵之时,并未与贵国接洽联盟,今日惕隐此来,却不知是所为何事?”
耶律休哥此来所为何事,自然是早就让孙晟陶谷之流知道了的,钱惟昱如此明知故问,耶律休哥反而不恼不怒,只认南朝皇帝是个在舞文弄墨和争取大义名分方面非常看重的拘泥之君。既然遇到了注重虚名的君主,想来只要在名分上多尊重对方一些,定然是可以让对方多吐出一些实利来的。
“南朝皇帝陛下,虽然此番起兵贵我两国并无事先协约,然在伐宋一事上,却也是不谋而合,陛下战河南,我大辽战河北,至今共得宋人五十州疆土。然残宋如今退入关陇、河东,便是想弃河南而退出四战之地。若我大辽与大明因为划界不明,反生龃龉,岂不是便宜了宋猪!因此,吾皇此前倒是授权外臣与大明相商,划分一个瓜分宋地的章程,日后各自约定不好捞过界限,也好合则两利,克尽全功。”
钱惟昱微瞑着眼睛不言不语,一旁却有与会的心腹将领出来代劳——这也是钱惟昱非要坚持让耶律休哥正式觐见的原因,因为如果是让使臣私下谈的话,大明这边就只能出文官,不能让武将同列了——此刻,但见杨继业跳出来,大声说道:“兵无常形,战事千变万化,伐宋进取岂可先约定范围?若是一旦划界,我大明兵马骁勇,追杀宋人甚急,宋军不敌后都纷纷逃窜入划给辽国的地界,那我大明难道便不得追击了么?”
耶律休哥闻此言,立刻勃然变色。这个明将如此说,那是看不起辽国的战斗力至极了,那摆明了就是说:兄弟,咱要是划定了各自讨伐的地盘,宋军为了防止被我大明歼灭,都会逃窜到你辽国势力范围内欺负你们这些契丹鱼腩呢——大辽立国以来,有被南朝看不起没文化,没钱的,但是还从来没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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