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杜邦的祈祷》第12章


到玄关处迎接我们,草剃向我介绍她就是百合。她个子不高,一头短发,不同于白天我在市场里遇到的佳代子小姐,态度非常自然。佳代子小姐身上散发一股极度优雅的气质,令人难以亲近,而百合小姐给人的感觉则完全相反。
“幸会。”百合小姐的咬字清晰。白皙的脸庞上有一对乌黑的柳眉格外显眼。看起来意志坚定。
草剃怎么看都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感觉还像是新婚状态,不过百合小姐看起来就不像在开玩笑,她是一位稳重的女性。
他们带我到客厅,那里放了一张小圆桌。
草剃消失在厨房里,或许是帮不上忙,马上又被赶出厨房。
我看着他们小俩口的应对进退,心想,静香和我的感情就没有这么好,我们虽然有过欢乐的日子,但总有冰冷带刺的玩意儿横亘在我们之间。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是,她承认我在感情是她男友,其它部分则是敌人;一个她绝对不能输的敌人,因为我不够坚强,我很软弱。遇到事情,我只会傻笑敷衍了事,无需生存的理由。对她而言,我肯定是她必须先击败的人。
“这是炸鸡块。”草剃说道。
我下意识趋身向前,闻一闻味道,找不出与一般炸鸡块不同的地方。接着,端上桌的菜肴也没有特别奇怪。碗里盛的是手提包,茶杯里装的也是茶水。
百合小姐从厨房回到饭桌,脱下擦过手的围裙,仔细折好,坐在我正对面。三人到齐,开饭了。
“我好像成了电灯泡。”我低头赔罪。
“有什么关系啊。”她看着草剃的脸。“没关系。”草剃挺起胸膛,清晰地回答。
“我说伊藤先生是从外面来的,百合一开始还露出厌恶的表情呢。”
我不知道如何回应。
草剃说:“因为那个曾根川先生也是从外面来的。”
“喔。”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白天谈话时,他说他太太很讨厌曾根川。那似乎不是假话,她光是听到那个名字,脸色就变了。
“那个曾根川先生和伊藤先生没有关系吧?”
“我又没有见过他。”听我这么回答,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你见过优午先生了吗?”百合小姐试探性地问我。
“我跟他说过话了,吓了我一大跳,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人相信稻草人会说话。”
“是哦。”草剃喝了一口奶油浓汤。
我怀疑他们会不会相信我。
“他对你说了什么?”他似乎很感兴趣。
“优午知道我会来,跟我打了声招呼,就那样。”
他们是一对很亲切的夫妻,并不觉得来自岛外的我很稀奇,也不把我当成怪人。我觉得表里如一,为人爽快的草剃和冷静沉着的百合小姐真是一对璧人。
“为什么找我吃饭?”
“我提到伊藤先生的事情,百合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会不会饿肚子。”草剃说完,咧嘴一笑。“百合很体贴。”他仿佛在说自己的优点。
原来如此,我点头称是,眼前的百合小姐一脸尴尬地捧着碗,她身上散发出温柔婉约的气质。该说是奉献自我吗?很少人会这么关心别人吧。这样的女性是美丽的。
不知不觉,话题转到那个叫园山的画家。
“百合以前就和园山先生很熟。”
“因为小时候,我们是邻居。”她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
不过我表示感兴趣,她还是说起了她与园山先生之间的回忆。“我小时曾经跑进园山先生的家。”
当时百合才八岁,因为想看园山的画室,所以从他家的后窗爬进去。百全曾经吃过园山夫人做的苹果派和水果塔,却没看过园山做画的地方,所以很亢奋,心想今天正是瞧个过瘾的好机会。
园山家里一片寂静。百合站在走廊上,不知道该往哪走,随便左转走到底,就看到一扇陌生的门。她怯生生地一拉,门似乎原本就半敞着,所以不费吹灰之力便于工作进入房间。
颜料的气味刺鼻,百合用袜子捣住口鼻。
室内并排着好几块画布,其中之一多半画了圆,四周五彩缤纷,宛如一座儿童游乐场。泼洒在地上的蓝色颜料和涂抹在墙上的黄色颜料,让这个房间感觉更像儿童游戏室。
不可以把房间开成这样吧,百合感觉猛一回神,已经转身于游戏场。当她大步走向画布时,不小心踢到了颜料罐,她吓了一跳,看了看脚底,容器差点被喝倒。她一想到地板被染成一片腥红,就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抓起那个颜料罐。
她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这时,心情松懈了下来。
百合知道眼前的画作正画到一半,画布放在房间的中央,空白处还剩下一半。她侧着头想,这是什么画?走近一看,这是马吗?如果的马,是一匹宝蓝色的马,一匹体型很瘦小,头部很大的马。
接下来,她做了一件错事。她想移动画布的位置,于是伸手摸了画布下面。她的手沾到刚才那个颜料罐里的红漆,画布上理所当然地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她倒抽了一凉气,但已经太迟了。年纪还小的大师傅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难以挽回的事。她望着画布,红色宝蓝色的画上显得格外突兀。
百合下意识地哭了,她不是害怕被骂,而是怕自己毁了一幅画。
园山夫妇听见哭声,冲了进来,两人站在门口盯着百合,然后分别哀叫道“唉呀”、“啊”。他们看到偷溜进来的百合,以及她手上的红漆,还有画作上惨不忍睹的红色痕迹,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园山气得简直快喷火,他冲到自己的的作品旁边,定定地盯着被弄脏的部分,然后瞪着百合,双唇发颤。
这时候,夫人先说话了。“老公,这块红色是你画的吗?很漂亮嘛。”
园山摸不着头绪地回头夫人的眼神闪烁着光芒。“红色很美。”
百合畏惧地看着夫人,并且偷瞄了园山一眼。
“别胡说八道了!”园山气得说道。不过,他骂到一半便住了嘴,盯着画布看,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如此。”
“棒透了!”夫人点点头。
园山再次望着画布。“原来如此,这幅画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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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园山太太是被杀死的?”我不想避开这个话题,于是说了出来。
草剃的表情显得很痛苦。“在那之后,园山先生就有点……,该怎么说呢,变得怪怪的。”
“他的脑袋出了点问题。”百合小姐意外地答得爽快。“真可怜。”
“具体来说,是怎么个怪法?”
“他变得只会说反话。”草剃从耸肩。“就像机器人一样,每天只会做同样的事情。”
这跟日比野告诉我的一模一样。
“那人失去了妻子,整个人完全变了样。”我知道这么说很礼貌,不过百合小姐的证据你是在说自己的情人。“伊藤先生见过园山先生了吗?”
“我只跟他聊了几句。”
“那人说‘是’就是代表‘不是’,他只会说反话。”
“好像是那样。”
“他说的话都是相反的,他的脑袋肯定左右颠倒了。”
“他大概是不想承认妻子已经死了吧。”我说。“反过来说,他太太还活着。”
在尽情享用过晚餐之后,草剃开始收拾碗筷。“交给我,包在我身上。”他开朗地说道。
百合小姐消失在里头的房间,旋即拿着一幅裱框的画回来,放在桌上。“这是园山先生的画。”
“他现在已经不画了吧?”我想起日比野的话,试探性地问道。
我看着画,一幅蓝色的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画,看不出任何轮廓,那应该称为抽象画吗?既不是富士山的写真,也不是仔细描绘的菖蒲。说不定是花瓣。
那不是蓝色的花。若真要说的话,是一片像花的蓝。
“怎么样?”百合小姐问我对这幅画的意见。
“其实,我不太懂画的好坏。”听到我这么一答,她露出遗憾的表情。
“不过,我喜欢这幅画。”我立刻补上一句。这句话不是基于礼貌,也不是想要讨她欢心,而是出自真心,我非常中间那幅画。
画中用了好几层深浅不一的蓝色。喔,原来是这样啊,我想通了。或许就像厨师讲究味道、短跑健将在意时间一样,或许画家思考的正是用色问题,或许这正是他们的使命。
不同深浅的蓝色跃然画布上。
“这是很久以前,园山先生送我的生日礼物。”
“很棒的一幅画耶。”
画工并不精细,不过也不是庸俗的风景画,画本身可以是一朵花、一片蓝、一种感觉,但说穿了就是一幅画,它却带来了什么,至少刺激了我。它就是那样的一幅画。
仔细想一想,这座岛没有与外界交流。换句话说,园山完全没有受到国外画家的作品或评价的影响而画出了这幅画。
这是一幅不折不扣的原创作品。
这幅画能不能送我?我压抑着很想脱口而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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