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第1040章


止观道:“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您……何必还让位给世子?”
“对啊!”丰王爷一声惊叫,看局势动荡至此,自己再不称孤道寡,谁能让怒苍群雄安心?谁又能让文武百官称幸?等自己身登九五,怒苍退军、兵灾消弭、百姓安居乐业,自己再来个翻脸不认人,先杀杨肃观、后灭秦仲海,等镇国铁卫与怒匪同归于尽后,岂不是天下太平?
他又激动、又兴奋,正要与止观发誓赌咒,订出盟约,忽然肩上拍来一只手掌,道:“王爷,您怎么了?”丰王愣住了,急忙回头去看,却见殷闻达、元亨等人竟都到齐了。霎时手一颤,信封便落了下来,颤声道:“你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殷闻达忙道:“我方才听王爷大喊一声,唯恐有失,这便前来察看。”
丰王爷心下惴惴,唯恐止观的行踪让人发觉,正想说几句话遮掩,却听元朗道:“地下有封信。”元亨道:“我来瞧瞧。”丰王爷大吃一惊,喝道:“慢!”
正欲上前拦阻,却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嘶地一声,信封已让元亨撕开,掉出了一张字条,上书“天下第一大笑话”。
众人愣了半晌,各自望着地下字条,茫然道:“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丰王爷也傻住了,他本以为信里必然洋洋洒洒,写了整篇密和,谁知就只这么张字条,写了这么个“天下第一大笑话”?却是要议什么和、招什么安?
丰王爷沈吟半晌,就怕止观另有什么阴谋,却是冲着自己来的。眼见字条背后似还写得有字,便想拾起察看,可想起止观先前的警告,心里却有些发毛,眼看殷闻达还在一旁,便道:“殷兄弟,你也一起来瞧瞧这字条,替我出点主意。”元亨忙道:“王爷,我也可以看么?”
丰王爷向来是水鬼的性子,遇上坏事,总要多拉几人下水,忙道:“来、都过来。”殷闻达答应了,元亨、元朗便也围拢过来,三人挤在王爷身旁,翻转了字条,瞧瞧背后写得什么。
纸条翻转,四人定睛一看,突然间,人人都傻住了。元亨第一个笑了起来:“真的假的?这种闲话也敢说?”元朗笑道:“假的呗,你没看纸条正面不是挑明了写……‘天下第一大笑话’,还能是真的么?”
两人哈哈笑着,还待再说,却见丰王爷突然举起脚来,将路边镜子一脚踹倒,凄厉大叫:“王八蛋!居然拿这鬼东西过来!你想要害死本王么?”说到激动处,竟将字条放入嘴里,嚼也不嚼,便一口吞了下去。
霎时之间,众人心下一寒,已知这字条上写的不是笑话,而是一句招死的闲话。
止观并未骗人,他已做过了警告,这纸条看不得,此时此刻,在场的都已惹上了大麻烦,此事一旦传入正统皇帝耳中,看过这字条的四个人,上从丰王,下至元朗,全都会被灭口。
想到自己的处境,元亨已是欲哭无泪:“王爷,这……这只是玩笑话啊……皇上……皇上不会和咱们认真吧?”丰王爷喘息道:“会……他一定会当真……我知道他的脾气……”
正面面相觑间,忽听元亨嘶哑地道:“不怕、不怕,大家……大家就当没见过这字条吧,只要咱们谁也不说,谁会知道?”元朗忙道:“没错、没错!咱们赶紧立个誓,谁敢把这话望外传,谁就天打雷劈,死得惨不堪言……”元亨大声道:“我立誓!我立誓!”
正争先恐后间,猛听扑通一声,一人转身跳入了通惠河,游水走了,正是那最得力的殷闻达。元朗大惊道:“殷师兄!你干什么!快回来呀!”转头去喊:“王爷!快喊他啊!”
殷闻达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止观所言全数是真,他真的是“镇国铁卫”。
丰王爷呆若木鸡,一跤坐倒,什么声音都没了。元亨颤声道:“王爷,现下怎么办?”良久良久,听得丰王爷叹道:“元亨,备车,本王要去杨守正府。”元朗大惊道:“王爷,您……您要去见杨肃观?”
“别闹了……”丰王爷深深叹了口气:“现今世上能救我的,只剩下杨绍奇。”
第三章 天下第一大笑话
天底下的人,很少没有秘密。便算是清心寡欲的和尚,木鱼里往往也藏了几分玄机。也因此,傅元影一直是国丈最倚重的人。道理很明白,因为他能守口如瓶。哪怕再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旦传入他的耳中,就不会再泄出一字半句。
“守密”之难,非是发几个毒誓就能了事,从埋藏秘密那一日,傅元影不知经过了多少考验,人情刺探、权势胁迫、美色利诱,他全都熬过去了,这才平平安安过了二十四年。
可惜真能称作秘密的东西,便不会随时光而流逝,反会如一坛好酒,越陈越烈。随着正统皇帝登基,琼家地位日高,傅元影心里的秘密也越来越重,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老爷子……”今早一如往常,傅元影忙完了华山本门的事情,便又来向国丈请安。听他轻轻敲门,低声问道:“您起来了吗?”
房里并无声息,也不知国丈是否起身了,傅元影无可奈何,只能转望门边的丫嬛,听她们低声埋怨:“老爷子方才发了好大的脾气,见人便骂,咱们谁都不敢进去……”
傅元影点了点头:“都下去吧,今儿我来服侍更衣。”侍女如得皇恩大赦,急急告退。傅元影也不多说了,把手按上门板,将房门一推,霎时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屋内昏暗阴森,满是腐败之气,望来直如死人的阴宅。
老人家总是如此,再明亮的地方,再宽敞的所在,一旦让他们住下,总有法子闹得死气沉沉。不过这也不能怪琼武川,八十多岁的人,手脚不便,体弱多病,夜里睡不稳,白天不开心,活着便似受罪,好似不能让全天下跟着难过,他们便称不了心。
傅元影服侍国丈多年,自也明白老人家的脾气,是以这十多年来,他每日为琼武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老国丈开窗透气,多晒太阳,心情也能开朗些。他行入房中,正要推开窗扉,却听屋里传来老迈喘息:“别开……这样挺好……”
老人家又作怪了,傅元影摇头道:“老爷子,快要晌午了,您该起床啦。”
“雨枫,来……来……”国丈微微喘息:“我……我快不成了,快来,我……我有要紧话和你说……”傅元影见惯这些伎俩了,便道:“老爷子起来更衣吧,有话一会儿再说。”
“雨枫……来、过来……”老人家很是固执,催促几声,忽又猛烈呛咳,自在床上呻吟,傅元影无可奈何,只得行将过来,替老人家倒来一杯热茶,让他润润喉咙。
“我老了……不中用了……”床上坐了一名老者,双颊凹陷,目光灰败,正是皇后娘娘的老父,“英国公”琼武川。他喝了口茶,低喘道:“雨枫、来……来……”
哗地一声,傅元影趁机掀开帘幕,推窗透气,霎时间天光地明,屋里又多了勃勃生机,他提起水壶,倒了满满一盆热水,道:“老爷子洗脸吧。川王爷一早就来了,等了您个把时辰。”
屋外光芒刺眼,琼武川举手遮目,喘道:“怎么……阿郢那小子不耐烦了?”傅元影道:“这倒没有。”
“那你急什么……”琼武川咳嗽喘息:“是不是伍……伍定远派人来了?”傅元影心下一凛:“您知道了?”国丈喘道:“今早……今早唢呐吹得老响……”掏了掏耳孔,露出嘴里剩下的几颗黄牙,咧嘴一笑:“你真当我耳背啦?”
饿鬼围城,琼武川早已知道了。傅元影也不多说什么,便取来了毛巾,自替老爷子洗脸。
在娟儿那样的小姑娘眼里看来,琼武川只是个糟老头儿,不可理喻,其实傅元影心里明白,国丈最善扮猪吃老虎,他精明似鬼,城府过人,满面胡涂都是装出来的。若非如此,当年他早与“江刘柳”三派一同殒灭,何来的本钱与“威武文杨”同朝为臣?
琼武川任凭傅元影擦脸,一边低声来问:“伍定远派了多少车来?”傅元影道:“一共来了三十辆车,都是运粮的。另有五百名兵卒,全在府外候着,说是要护送老爷子过去红螺寺。”
国丈道:“车子全是空的,对吧?”傅元影欠了欠身,道:“老爷子英明。”琼武川点了点头,低声道:“有心人……伍定远对我还是恭敬的……”
现今战火将至,天下最平安的地方,自是京北红螺寺,正统皇帝的行驾所在。只是琼府是帝王姻亲,洞见观瞻,倘学别的臣子抱头鼠窜,不说丢了琼家自己的脸,怕连皇上也要颜面无光。正因如此,伍定远才打着运粮的旗号,暗中将国丈送至红螺寺,也好让皇后娘娘一家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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