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第67章



果然,他擦了片刻,懊恼般将锦被掷到我身上,自行起身,披衣下床倒了茶来喝。

外面有留意动静的侍女急急推门进来,为他加衣袍时,只听他冷淡道:“为朕更衣,朕睡御书房去。”

侍女小心应了,一阵悉索声后,门棂响动,应是出了内殿了。
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脚步,似比平常时急促,失了那种稳定从容到让人害怕的顿挫。

响到门外丹墀处时,他甚至发出了一声急怒的惊呼:“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
我打了个机伶,生生地自床上坐起。

竟真的传来了拓跋顼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皇兄,我等着你。”

“有什么事?”问得极不耐烦,有着不该属于帝王的浮躁。

长久的沉默后,有双膝着地的扑通声,那个我曾爱得发疯的少年,那个要我不要和别的男子拉手的少年,向他的兄长说道:“皇兄,我不会再要阿墨。求皇兄,待她好一点。她……她受不住……”

似乎传来了呜咽的哭声,而我却笑起来,笑着拖着虚软的身体,披着已不能遮体的小衣,赤着脚滚下床来,拣起被拓跋轲扔在地上的猛鹰玉佩,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地冲出帷幔,抬目四顾,看到了书案上的砚台。

奔过去,右手抓起砚台,我蹲下身,狠狠砸左手的玉,狠狠地砸……

好坚硬的羊脂白玉啊!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敲下去,震偏了,又偏了,又偏了……

偏到一边时,那沉重的砚台砸在了我的左手。同样,一下,一下,又一下……

可我居然觉不出痛,仿佛砸的根本就是别人的手。

玉佩上很快沾满了我的鲜血,白荧荧的美玉,成了凶怖可怕的血玉,似乎连那玉质的本身,也在不断地滴着血。

又是用尽力气狠狠的一下。

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的左手,食指忽然怪异地扭到了不可能到达的位置,但那块白玉总算是碎了。

给砸成了再不可能复原的两片。

我哈哈地笑,顾不得诧异有些手指为什么不再听我使唤,抓过玉佩,冲到窗前,将它狠狠掷出。

很轻微地吧嗒两声,应已远远跌落到草丛。

而我终于扔掉了最沉重的包袱,轻松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哈哈……”

“公主,公主!”身后是轻罗等人的惊呼。

可我真的好得很,真的把最不该留着的东西扔掉了,好得很。

我继续笑着,胸口却奇怪的憋闷,且那憋闷感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似有什么东西急欲喷薄而出。

轻罗扶住我的手臂时,我弯着腰,憋红着脸,用力地想呕吐出那堵在胸口的东西。

“哇”地一声,终于喷出来了,伴着轻罗等人的大叫,“啊,公主!快来人,来人……”

低一低头,看到了澄金地面上亮汪汪的一大滩,竟是血。

吐血了?

似乎也没什么,我舒服多了,终于呼出了最想吐出的那口气息。

只是,一时太过放松,脚下忽然浮软了,再也支持不住我的身体。

软绵绵往地上坠去时,最后的目光,抓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

一个强占了我的身,一个骗取了我的心,居然,还能那么假惺惺地飞奔过来,装出一脸的震惊。

我恨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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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我病了很久。

那是一场比春天时来势更凶猛的病症,以至我终于醒来时,连翘双手合什对着上天念着“阿弥陀佛”,而初晴正笑盈盈地望着我,满眼的泪。

我已不在重华殿了,而在另一处稍远的琼芳阁居住。

那里和拓跋轲其他几名宫妃的院落连在一处,算是他在青州的后宫了。

据说,当日我昏倒后,是拓跋轲将我抱回床上,召来了御医。听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时,他令人将我搬了出去,安顿在这里。

总算没任由我病得死去,几乎随时都有一名太医守在身边,观注着我的动静,直到我醒来,确认不致再有性命之虞,才改为一天三次前来请脉看药。

我的称呼,已由“公主”或“宝墨姑娘”,变成了“墨妃娘娘”。

正式的玉册金印并没有颁下,但拓跋轲金口玉言,在要求太医们抢救时,再次提到了这个封号。他说:“墨妃如果救不下来,朕唯你们是问!”

这句话让我并没有因为搬出重华殿或害他们兄弟相争而受委屈。管密那里为我安排的衣食药物都是最好的,甚至请示了拓跋轲,将初晴安排过来陪伴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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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泪的亲,请举手到文后留言报到!
如果有亲因为伤心而砸皎臭鸡蛋,请接受皎的鄙视!因为如果一篇小说能让读者伤心流泪,作者在写作时所付出的心力,可能是大家的十倍。
我觉得这几节我所码的每个字都有了感情,都在无声地流泪。请不要让我更加伤心。

无情好,落花不言恨(二)
我委实心神俱伤,醒过来后依旧懒懒的,终日病卧于床,饮食怠进,神思恍惚,常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
除了肝火伤脾引发的内症,我的左手伤势之重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
拇指和掌骨附近的皮肉完全给砸烂了,食指和中指骨折,很多天后拆下棉布,丑陋的疤痕层层叠叠爬满了半只手,瞧来再也不可能恢复原来的纤白如玉了。

也好,这永远伴随我的伤疤,让我终于可以记得,这天底下,其实根本不存在一个叫阿顼的少年,更不存在值得我爱的男子。

什么都是假的,假的。

轻罗、连翘已见识了我脾气中刚硬的一面,也不敢招我,只有初晴伴着我,一直试图开导我,而我只是闭着眼,由着她的话语东耳进,西耳出,半点不曾放在脑中。

唯一让我庆幸的是,拓跋家两个混蛋男人再也没来找过我。

拓跋轲贪恋我的年轻美貌而已,想来一定不想见到我病丑的模样;而拓跋顼根本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庸俗懦夫,不值一哂。

从没想过,一个看来那样美好骄傲的少年,竟能一再地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给兄长蹂躏践踏,甚至亲口说出不再要她的话。

纵然他已不再喜欢我,难道就一分也不顾念当日竹林中的海誓山盟么?

或者,他的兄长,以及他的兄长可能传承给他的江山更加重要,重要到了可以把我拱手相送的地步?

所谓美好无悔的爱情,剥掉一层精致的皮,不过名利场一堆生满蛆虫的腐肉。

梦不再,心已灰。

这世界于我,只是一片黑暗的静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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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正在窗口的卧榻前对着梅花上的小小冰棱发怔时,初晴又来劝导我。

“阿墨,没什么的,不过是男人而已,别当回事儿。”

瞥一眼她的肩头,尚鼓出了一块,应该是被拓跋顼扎伤的地方还敷着药。

不想她再为我担心,我懒懒地回答她:“我没当回事儿。只是给两条疯狗各咬了一口,有点疼。休息两天,自然好了。”

“疼么?”初晴一贯明媚的眼神,沾惹了一层阴霾,“别放心上,会好很多。这种疼,很贱,想不得的,越想会越疼。”

我迷惑抬头,望着她那张皎洁美丽的面庞。

她游戏人间,周旋在很多男人之间,四处留情,却绝不留心。

男人玩了她的同时,她也玩了男人。

各取所需,各自快乐着各自的快乐。

既不留心,既只有快乐,又怎会疼?

她见我疑惑,沉默了片刻,终于道:“阿墨,我曾经给很多疯狗咬过。还曾被其中一只把心都给叼了去。”

心头一怔,面对那淡然笑容中的隐隐哀伤,我隐约猜到一点端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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