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第68章

九斤听他如此问，睁眼盯了他一会，但却没有回答。这个披着军官服的男人一派儒雅，说他是个军人还不如说他是个书生，但眼光却有种异常的凌厉，能让江城念念不忘的人果然不太简单。但是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看他们非敌非友，但又互相牵挂，真是费解。他这次的行动的确是江城授意，本来远远的开一枪就完事了，但他偏偏低估了程士开的保镖，逞能跑到窑子门口去跟他说了两句话才动手，就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心里懊悔，自然不想让人错以为这个失败的计划是江城的主意，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他的否认在杨雨辰看来就是承认，真没想到当初那个孩子会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想起火车上江城冷淡的目光，杨雨辰打了个寒战，自己在他心里又占有了何种位置？
“你歇着吧。我这里暂时很安全，警察厅的人不敢上门搜查的。”说完，他想搀扶九斤躺下，却被九斤躲开了手。他也不介意，点点头走出房间。
回到房间，杨雨辰胡乱睡了一会儿，却一直被乱纷纷的梦境打断，天边刚泛起青白色，他就再也没有睡意了。院外的小巷里还是有人不时走过的声音，他昨夜装作醉酒，这时候也不能起床出去让人怀疑，
忽然就想起了韩思婷留下的那个小本子。
从客厅抽屉里把它翻出来，他坐到窗口去就着晨光读了起来。本子上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很新奇，在英吉利的时候也接触过类似的思想，只不过当时那些都带了西方色彩，他虽然觉得很好，但用在自己的国家却并不合适。本子上的东西很平实，“始知徒致国家富强、民权发达如欧洲列强者，犹未能登斯民于极乐之乡也。是以欧洲志士，犹有社会革命之运动也。余欲为一劳永逸之计，乃采取民生主义，以与民族、民权问题同时解决……”看到这句，他不由得暗暗叫好。
如今国事凋蔽至此，社会混乱至此，真的该有人出来推翻些什么，再建立些什么……
杨雨辰心中反反复复的就是本子上的一些语句，蓦然惊觉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他前夜吃得没有喝得多，这时候肚子已经在抗议了，又想起家里还有个伤号也是饿不得的，连忙进了厨房。
他虽然大多数时候在外面吃，但是厨房里林伯留下的东西还在，翻了一会，拿包藕粉冲调了两碗出来。虽然时间长了，但闻着味道清香，想来还能凑活着吃吃。
用茶盘托了两个碗往林伯房里去，他一再的提醒自己，控制好情绪再和九斤聊聊。既然已经认定了江城这个人，不管他做过什么，即使都是错的，也该尽量接受，何况除掉个把坏人也不能算是错事。
但是事情总是不按着他的意愿发展，林伯的房间里除了残留下一些血迹和轻微的血腥味道，已经没有了九斤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昨夜给他治伤时剩下的伤药他全都没动，只是拿走了剩下的医用绷带。
杨雨辰有些颓然，他觉得他和江城间有条被人有意挖下的鸿沟，他本来是打算一点点的把沟填平，但发生的事情却一次次把沟越挖越深。之前火车上他不受控制的情绪，昨夜他对九斤的态度，在江城眼中，他这个人可能离对立不远了。
无精打采的把林伯房间里的血迹处理掉，让一切看起来像是九斤从没出现过，杨雨辰走出了院子，正好看到来接他去公署的黄包车。就像赶时间忘记关门一样，他留下虚掩的院门给在不远处监视的警察，相信那些人进院一看就会明白院子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人，然后自然会帮他把门锁好。
之后的两天，奉天城里又发生了两起杀人案，被杀的两人都作恶多端，杨雨辰直觉这又是九斤或是他的伙伴做的，心里只能暗暗叹息，这样
不顾一切的扰乱秩序制造恐怖，难道江城是打算在奉天城里搞个大清洗出来吗？
还没等他平复情绪，邓长陵对他的安排下来了，居然给了他一个旅去带，而且还是装备精良的混成旅。4000多人集步兵、骑兵、炮兵、工兵于一身，还配备了最好的武器装备，邓长陵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原本将邓视为恩师，但由于张副官对江城的诋毁，他很怀疑邓培养他的目的。可是，现在被邓如此重用，又不得不猜想，是不是自己以前想得过多过复杂？
不过，有兵权在手还是好的，总比无事可做好得多。
邓长陵提出的要求很简单，他希望杨雨辰带出一支素质过硬的新式军队，而不是一帮土匪少爷兵。对此，杨雨辰也觉得很应该，现在的奉军确实太过懒散，纪律又松懈，确实到了该好好抓一抓的时候。
跟着军队摸爬滚打了几个月，这支混成旅也被他训练得有模有样，本想好好休息几天，结果一出军营的门就听到了街头巷尾的议论。奉天东门外真的开始已经建兵工厂？还是英美出资并提供技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外国人会好心帮他们建兵工厂不求任何回报吗？不可能！
他离开三年，看百姓生活确实比之前要好得多，原本吃饱一顿早饭至少一毛奉票，现在却只要两个大子。街面上东西也丰富了，市场也兴隆，显然大家手里都能有俩活钱。但是国人在洋人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不管东洋人还是西洋人，简直都不把国人当人来看。之前在浦东看到大公园门边竖着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他还和韩思婷发表过一篇议论，但如今在奉天又看到，身边却无人听他的牢骚。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弄得我写得一点感觉没有，看的朋友发表点议论吧，给我点动力。多谢多谢！
、第　86　章
几个月没回他那个被称为家的小院子，但是却越想回越回不去。他都到了院门口，但是连开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邓长陵叫了去。
“雨辰，你的兵带得很不错。”邓长陵气色很好，脸上的笑容好像绽开的花朵，“我就知道把兵交给你绝不会让我失望。”
“谢参谋长栽培。”其实他们参谋部本来不能支配部队，但是孙庆麟对邓长陵的器重使得他有了部分军权。他这次交给杨雨辰的混成旅几乎可以算是他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了，也难怪杨雨辰会猜疑之前作出猜测的正确性。
“大帅想做个小小的演习，你看你那里能不能抽一个连出来？”邓长陵手撑着桌子，眼中全是信任。“我要你选最好的士兵，保证胜利。”
“是！”杨雨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出去做准备。
邓长陵对身边的张副官吩咐：“记得把炮弹换了，只有第一箱是木弹头，剩下的我都要真炮弹。我要看看江城他们练出来的兵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张副官点头应下了，还不忘多问一句：“您看用的子弹是不是也换一部分？”
“子弹就不用了，我就是想看看杨雨辰炸得他的兵胳膊腿横飞，他脸上会不会带点表情。”邓长陵绝不相信，江城会完全把杨雨辰放下，仅仅当他是个陌路人。
一个连的士兵还是很好选的，杨雨辰选的是手下最勇猛的一个连队，120人拉到演习现场，一个个站得笔管条直。对面的人也已经来了，看带队的人分明就是江城。孙大帅就跟在江城身边，一个个的士兵看过去，边看边点头，显得格外满意。
其实这次军事演习根本就是孙庆麟和邓长陵的一次打赌，提出来的自然是邓参谋长。
江城联系好了英美建厂的事情，刚回奉天就被孙庆麟叫了去，让他把通辽的五万兵调来一半，说是准备要和吴硕勋打一仗，让江城领着兵也立点功劳回来。对此，江城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亲自回了趟通辽，和陆同远细细商量了一番，才带了一半人回来。临走的时候，陆同远本想把那二百多精兵给江城全带走，但江城坚持只带走一百人。“我们选这二百多人费了多少心，训练又花了多少钱，这一个个都是真金白银堆起来的宝贝。宝贝当然要留到救命的时候用，我看现在还没关系到生死存亡，你还是带着人留在这里吧。”
“你都要上战场了，还不危急？”陆同远此时也不太明白对江城是什么
感情，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只被人抢了孩子的母鸡，眼睛都要红了。
“大哥，”江城眼中一片天朗气清，“这场仗没什么危险，我知道的。”他记得此战奉系必赢。
“你这孩子……哎……”陆同远知道江城的脾气，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强调：“我会和齐督军通气，把一部分军队摆到热河和察哈尔边界去，万一真有什么事情，接应你也方便些。”
“大哥，你说历史能够改变吗？”江城忽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陆同远粗中有细，听江城问得突兀，细看他两眼才说：“我不懂那些个，我就知道过去的事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