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贱谁怜》第74章


真不愧曾为王侯将相的风范,说话不紧不慢,气度不凡,可惜我没想长话长说,索性开门见山道:“以前的事不用提了,您知道我师父是谁吧,是您昔日的好朋友刑王,我的养父母是刑王的左膀庄氏夫妇,我的亲爹娘是支持承王的宦老相爷和长公主,至于我,曾经是刑王的右臂贾家的媳妇,后来嫁进了承王把兄弟的独孤王府,再后来躲进了风度口四年,现在回了京,太后封我当了逍遥王,和我亲爹、相公、义兄那伙子人同朝为官,整日被虎视眈眈,心力交瘁。”
这么一细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好家伙,真是出身背景、后天教育全都一品了,一个个都是大人物,放到哪朝哪代也是天之骄女啊,可我怎么从来没觉得幸运?这是个问题。
可能度难听我说话极有味道,待我个人履历叙述完毕,他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一会儿,直到那意味如香醇的酒般酝酿的极陈了,浮现出超脱的智慧。这是我头一次见识到仅仅凭笑容就能散发出大智若愚的感觉,清泉小井,深幽透澈,可容海川。
看着这口老井,我乐了:“疆王,当年您是怎么为情遁入空门的,是怎么任务负重多年的,又是怎么在这寺里冷眼旁观我师父和亲娘大打出手的?当年的事我师父和亲娘都和我说过了,可他们都是当事人,难免掺杂个人情绪,我想知道实情,就只能来问您?我希望您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作为交换条件,我也能救易褚一次——现在,他中了我的毒,瘫在床上,朝政什么的管不了了,太后已经趁机兴风作浪了,眼瞅着就要危及您亲生儿子的性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就是方外之人也该懂吧?”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突然想起独孤一懈的嘱咐,遂“嘿嘿”笑了一声:“我知道,您和我师父交情不错,又是承王的义弟,单凭这两点,您就脱不了干系,躲到哪儿都一样,就算看在你们上一辈的情分,或是我曾救过您的小恩惠……”
“你放才说……太后?兴风作浪?” 我话还没说完,度难沉着声音打断了我,又还没等我回答,他自己已果断的下了结论:“不可能的。”
脑中顿时浮现出太后阴冷的嘴脸和尖酸的语调,我讽刺的笑了,反问他:“不可能?当年的太后我不认识,可现在的太后,可不是善茬儿。”
有种预感没由来的萌生,眼前的度难也不是个善茬儿。
想想也是,能在皇家生存下来的人,不管是避世隐居的,还是出家为怀的,有可能是小绵羊么?
我道:“除非易褚是太后肚子里滚出来的亲骨肉,否则我想不出任何……”
话说了一半,我突然顿住了,被自己的突发奇想吓住了——若易褚是太后所出,那眼前度难的一切态度都可以得到最圆满的解释,若是真的,那他和太后岂不是给承王戴了绿帽子?
眼神深邃的度难有种和易褚同样的气息,狡诈。
他可以用一句疑问句,用一个眼神,用一个动作就能表达出他的暗示,让我顺着他的思路猜想,很快就得出呼之欲出的答案。
虽是答案,却很隐晦,没得到证实,等于没有一样。
我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度难,看着他的威严,看着他的儒雅,还有他的挑衅,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易褚……是你和太后的私生子。承王不能生育,可承王需要继承人,若是没有,我师父就会拿着圣旨登朝,江山易主,皇位禅让,承王输不起,太后也输不起,满朝文武都输不起,届时,天下大乱,再起动乱,百姓也输不起。没了江山,承王什么都不是,落难皇帝比平民还不如,太后是个女人,是个依附着承王的女人,她比承王更无奈。所以,作为承王的义弟,你这个疆王的儿子,就是最容易控制的过继子、继承人,也是最值得相信的。而这个孩子……也只有是太后亲生亲养的,才能保证他的安全和太后全心全意的辅佐,以免母子内斗。易褚,易主,这个名字也怕是别有寓意吧?”
我一边想一边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双眼也眨都不眨的观察度难的表情,但见他先后露出的笃定、淡定、镇定,我便明白,我猜对了。
“所以……”我极力按耐住自己内心最可怕的预感,继续道出结论:“你们为了权势和野心走到了一起,背着承王有了易褚。你本想自己坐拥江山,可你名不正言不顺,反对的人你也镇压不起。太后,尊贵惯了,受不了被打回原形的后果,没了后位倒不如要了她的命。所以,只有你们俩的孩子才能代替你们得到江山,而代价,就是一个坐镇后宫,一个长居山林,但只要你们目的一致,易褚的皇位就是稳固的。可我猜,易褚应该一无所知,否则以他的自尊和骄傲,是不会明知亲生父母通奸在前,还能每年来这儿住上数日和你小聚的。我说的,对么?”
说到这里,我才感觉到,只要智商都摇了起来,就没有分析不出来的荒唐事儿。
度难始终保持着微笑,笑的不像是装的,他眼光一闪,道:“大部分都对,不过有一点你不懂,你太年轻,太骄傲,太自负,和我年轻那会儿的很多想法一样,可是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明白了,原来一个人年纪大了,那些年轻时曾追求的眼巴巴的要得到的东西,老了后也不想要了。”
欺骗,背叛,陷害,谋算。
度难和太后一起欺骗了百官,背叛了社稷,陷害了承王,谋算了易褚。
他们已经得到了一切,已经赢了。
可现在,这个赢家却说他不想要了。
好笑,动听,不可置信。
有一句度难说的很对,我不懂。我确实不懂现在的度难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抛下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还是在得手以后。
我笑道:“我只见过梦想江山在手的,还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无欲无求。”
度难叹气的摇摇头,好似我不懂他的感叹和辛酸。
我不想懂,转而冷哼道:“那么,承王的暴毙,是天灾,还是……人祸?”
我知道,当我问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我将一辈子都背负着被人追杀灭口的后果,可好奇心,有时候真的难以按耐,并非是自己一定要知道,而是被事情的发展推到了那一步,由不得自己不知道。
度难没有回答我,也许是默认,也许是不愿提。
可我却觉得讽刺,对于一个现在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来说,就算他以前做过多少十恶不赦的事,别人是不是都拿他没辙了?这种人才是最闹心的,因为他们已经没什么可被威胁的了。
我扯着嘴角,斟酌着字眼,逼着自己问出最想知道的事:“那么,二十年前,在这寺里,师父和我娘,究竟是怎么开战的?”
第十一章 。。。
度难反问我:“重要么?”
我被他问住了。
重要,自然重要,就像夏天的扇子,冬日的木柴一样重要,我心里这么想着,口中也答道:“疆王,度难,王爷,大师,对您来说,以往江山重,如今清闲享,可对于我来说,我师父和娘亲之间的恩怨,才是值得关心的,希望您成全。”
度难又笑了,看在我眼里,分外刺目。
我发现自己特别讨厌这种笑容,放在易褚身上是,放在他身上也是,典型的从皇家式教育中走出来的标本,虚伪,无聊。
度难老神在在的抚弄他手里的佛珠,开始给我讲起了故事。
他的话说得很慢,但说得很清楚,没有含糊,重点都说到了。意思大抵是当年我娘嫁进了宦府不久,可心气儿依旧很高,时常回宫里走动,尤其和先帝承王无话不谈。承王性子古怪,朝野大事也不避讳的和我娘商量,互换意见,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罕有的,自然也就更助长了我娘的德行劲儿。
论关系,我该叫承王一声舅舅,可惜他去的早,江山没坐几年,撑死了是个死舅舅。承王生前有两块儿心病,第一个是因为不能生育的顽疾,不知江山谁继,第二个的起因来源于第一个,整日多疑生怕我师父带着人伺机谋反夺了他的权。他的心病,也因为和我娘的情分深厚而一并转嫁给我娘。
我娘也常琢磨这两件事。易褚过继前,她琢磨怎么帮承王延续江山,易褚过继后,她琢磨如何保守秘密。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终归还是让我师父知道了,一是不满,二是因为我娘收买了贾仁,终于逼急了我师父。
二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于京郊小寺开战,见证人兼旁观者是度难,受害人是我和我娘,一个受伤,一个毁容,而后又一个隐姓埋名,一个对外诈死。
结论是,为什么受苦的是女人,为什么承受后果的还是女人?
想来想去,我又对这个结论做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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