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第22章


方锦试图将手抽回,却发觉被沈笙紧紧握住,抬首,亦见南宫跪于面前,少年执著地望着自己:“锦大人,与其等死,不如与在下以命一赌。”赌上这一条性命——救回词昊、救回三皇子。“这一赌,将赌上我南宫家代代英名。”南宫向方锦作揖行礼,“若是救不回词公子,在下定无法向晖湘大人交代;救不回三皇子,在下便对不起‘千蛊传人’这一名号。”
方锦望着少年坚定的目光,莞尔一笑,男人从沈笙松懈的禁锢中抽回手,缓缓起身,“好。”
但夏宫,言默饮下最后一口汤药,忽觉心口一阵绞痛,她捂住左胸猛咳三下,“这药真是害嗓子,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得了命令的宫女迅速收拾好药碗,拜别主子便退下了。
“言默!”听得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二公主探出头去,却见宋翊鸢蹲在窗台上,玲珑剑闪着凛冽的光,然而少女看见的是——宋翊鸢脸上溅满了血!
“翊鸢,你怎么了?”言默连忙起身,却觉喉口一阵痉挛,少女把持不住,跪倒在地猛烈地咳嗽起来。宋翊鸢连忙跳进里屋,冲到言默身边,扶起少女。“你脸上,怎么都是血……”
宋翊鸢将言默连个横抱,放于床榻之上,又取来一床绒毯,为二公主盖上:“本来就够急的了,你这个样子,我都快要疯了!”翊鸢拿起桌上的杯碗,不管冷热将茶水一饮而尽,“林妃娘娘密谋人员夜搜了湮华殿,将三皇子连押带拽地拖回皇宫,最要命的是回来之后发信三皇子中了毒!”宋翊鸢咬了咬牙,“现在人在三公主寝宫里。”
言默整个人一颤,“那,怀仪怎么说?”平日里总觉得妹妹爱好毒物不是好兆头,如今看来只有怀仪可以有些法子。“快,本宫要去其春宫……”
“言默!”宋翊鸢一把抓住少女的腕子,“你看看我这身上!”言默望去,若不是宋翊鸢穿着红衫,自己根本看不出这件衣衫上沾满了鲜血,“夜袭湮华殿的人杀光了除了七公子和词昊之外的人,这一身的血污,都是那些茶仆药仆的!”
宋翊鸢抹了抹脸,满手的血腥气味,“我把司制司绘司仪送到驿站,萸城有我的亲信接应,司膳这几个月都不再洛阳,我也命人去通知白华暂时别回湮华殿,”少女愤愤地“呸”了一声,“词昊,沈笙,还有唐也笑给抓了回去,估计现在被关在牢里——真是给方锦作伴来了!”
言默一惊:“你说方锦?”
“方锦和谨离夜行其春宫行刺三公主,当场被抓啊!”宋翊鸢瞪了言默一眼,“现在三皇子昏迷不醒,看来林妃娘娘是不会放过湮华殿的!”
“但……”言默不禁犯了难,“方锦和司药公子为何要行刺皇妹?”素未蒙面的三个人,毫无缘由的一场行刺,言默怎么想都猜不出其中有何难解的羁绊。
宋翊鸢收起玲珑剑,“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啊,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方锦这人,从来不按常理来事!”
“不管怎么说,先带我去其春宫见木槿!”言默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硬是把喉口的不适感压下去。
其春宫。
“二公主驾到。”老太监尖而细的嗓音划破了静寂。言默疾步跨入其春宫,宋翊鸢紧随其旁。“怀仪?”言默见妹妹趴到在床榻之前,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料却惹来一阵抽噎。“怀仪?”言默连忙蹲了下去,将怀仪扶起来。少女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颤抖的指尖抚上言默的脸颊,她猛地吸了一下泪涕,言默这才看清自己的妹妹已是满脸泪痕。
怀仪腾出一只手,将自己撑坐起身,“皇姐……你说,他们哪来的狼心豹子胆……”少女咬着唇,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却仍是泪水盈眶,仿佛是一眼随时会枯竭的清泉,“皇弟,怕是醒不过来了……皇姐……”怀仪死命地扯住言默的袖摆,像是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言默轻轻地拍了拍怀仪的肩膀,二公主眉心紧蹙,命人掀开床榻帘帐,帐中情形却让这位二公主一个踉跄,险些晕厥过去——榻上之人,面无血色,两鬓霜白,双唇青紫,皮肤多处溃烂,糜烂的伤口旁淤结了好几处暗红色的血块,包扎好的溃烂处竟然有几只小虫攀爬!若不是那脖颈处的喉结有规律地吞动着,言默准认为这是三皇子木槿的尸身。
少女来不及抚平胃脏泛起的阵阵恶心,又听得三公主断断续续地抽泣——“中得‘齐难换命散’生不如死,司药公子,你好狠的心啊!”怀仪紧紧地握住了木槿冰凉的手,少年双目紧闭,不论怀仪怎么呼喊都毫无动静。三公主顾不得抹去眼角淌下的清液,又一次瘫坐在地,少女枕着木槿的手背,喃喃念道,“皇弟放心,本宫一定会让司药公子付出代价……”
司药公子!言默只觉天旋地转,眼角的余光瞥见木槿不省人事的凄惨模样,“方锦啊方锦,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锦娘 正文 【32】孽缘
词昊睁开眼睛的时候,晨雾朦胧,外头下了雨,这牢狱之中更是潮湿地不像话。少年动了动身体,却发觉自己不在序源阁内,冰凉的石板搁得胳膊肘子酸痛不已。
“你醒了。”沈笙将少年轻轻扶起,男人把草席一折,垫在少年背后。昏迷好几日,词昊一睁眼便被这周遭的阴暗吓了一跳。沈笙笑了笑,从狱卒送来的伙食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少年,待沈笙将一切告诉词昊,少年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手一抖,咬了半口的干粮掉落在地。“锦娘他……都知道了……”
她在自己身上下毒,将自己做成诱饵,招来方锦,逼出三皇子。
沈笙笑着拾起馒头:“何妨?世上本没有后悔之药,词公子又何必自扰?”
词昊咬了咬唇:“锦娘现在在哪?”
“就在那——”少年循着沈笙所指望去,模模糊糊地见着两个人影,词昊借着沈笙的搀扶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牢栏靠近。对面的男人仿佛听见了动静,亦转过身来。词昊使劲地揉了揉双眼,少年伸出手,牢牢地抓住木栏:“锦娘……”
词昊看着男人,浅浅地笑了:“都是我害了你们……”目光渺茫之间,瞥见那一枚遗物翡翠正悬挂在男人的腰间,佩着青竹色的流苏,随着主人的进退轻微地摇动。词昊忽的想起那一日,那一盏老旧枯灯,词晖湘面容安详地躺在床铺上,少年接过那一枚,听得父亲在弥留之际奄奄一息——如若得以再见,请物归原主。
这二十年,肝肠寸断。
词昊将玉石紧紧攥于手心,词晖湘浅浅一笑,少年握住了父亲的手,先父词晖湘病逝,享年而立又八。少年望着方锦腰间的翡翠,三年前的往事犹如翻瓶倒锅,他忽的想起那一夜从怀仪口中得知的字字句句,竟觉一阵左胸绞痛。
方锦摇了摇头:“词公子好生照顾自己,在下并无责怪之意。”
南宫将金针收起,将手伸过木栏搭上了词昊的手腕,“请词公子务必照顾好自己,南宫力争在二十二天内为您解毒。”说罢,一根金针刺入少年掌心,词昊兀的一惊,吃痛地叫了一声,“公子,忍耐一下。”南宫又将一根金针飞入词昊颈下三寸:“趁公子现在清醒,先将三条经络封住,可多保公子几日。”
词昊望着掌心的金针,少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南宫:“你是……司药公子?”得到对方肯定后,少年苦笑:“词昊死不足惜,只是三位就这般被我连累了性命,词昊愧对先父。”
一句“愧对先父”让原本静若处子的男人浑身一颤,他抿紧了双唇,微微垂头,明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沉默良久,方锦释然一笑,薄唇微扬:“词公子若不惜命,怕是对令尊最大的不敬。”方锦仰首,恰巧对上少年澄澈的目光——他和他,不一样,词昊,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方锦淡淡地转过身,二十年前的自己,夜半三更,站在素问轩门口,无聊地玩弄着一把石雕,普普通通的石块在老艺人的手中化作一只灵巧的玉兔,早日赶集,词晖湘见他喜欢,便掏钱买了下来。十八岁的方锦抚摸着精致的雕刻,他将玉兔举过头顶,映和着夜空中不算圆润的月。那光芒倾泻而下,勾勒出少年略显俏皮的俊秀轮廓,词晖湘站在方锦身后,静静地看着少年。
收了手,将石雕小心翼翼地揣好,少年回头,却和词晖湘装个满怀。方锦瞥了男人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便绕开一步。词晖湘毫不犹豫地抓住少年的腕子,“方锦,你可相信有广寒宫?”男人眯着眼,浅笑地看着少年。
方锦没好气地横了对方一眼:“鬼才相信。”
词晖湘忽而笑道:“那刚刚谁在津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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