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第11章


“你要是嫌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也就算了,”沈笙转着手中的箫,调侃着,“你要是当自己还是个小伙子就别给我磨磨蹭蹭的。”
方锦笑了笑,理好衣襟站了起来,“客人在何处?”
“我屋子里,那么嫩的公子哥儿,要不是人家点名找你,不然我就先下手吃了他。”沈笙不满地说着,“唉,锦娘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方锦推开了门,“沈笙不也是,要不是有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罩着,你哪里能在花魁屋子里住那么久。”
“好了好了,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沈笙推了方锦一把,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相识,两人从来不跟对方客气。方锦朝着沈笙无奈地笑笑——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司乐公子沈笙,二十年的风尘依旧在他脸上留上些许痕迹,他的眼神,亦不若往日那般清澈透底。
沈笙一直住在内殿二楼的沉月弄,虽然大修过几次,但门窗木框上的岁月痕迹依旧清晰可见,方锦提出要重建,亦被沈笙回绝,当年的湮华七公子虽然还在,但已风华不如曾经,只剩方锦一人,依旧和十八岁那般清俊。“词昊?”
少年端坐在桌旁,摆弄着沈笙的古琴,不通乐律的少年拨动着弦,偶尔摸索出一小段旋律。看见方锦来到,词昊停下了手中的活,“锦娘。”
“词公子一大清早来找在下,有什么急事么?”方锦坐了下来,沏茶。
词昊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试探着问道,“锦娘这……可有藏人?”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方锦一愣,茶壶的水差点满溢出来,男人急促地调整好自己的失态,“词公子何出此言?”方锦笑着搁下手中的器具,问道。
“只是一种感觉罢了。”少年低着头饮茶,从这个角度出发,方锦看不清词昊的表情。收了话,词昊便默默地坐着不再说话——林妃娘娘的小儿子失踪几月,搜遍城里城外不见踪影。
方锦细细地揣摩着少年的动作,双方沉寂了一会儿,方锦开了口:“词昊,但有风声,可不见草动啊。”少年听得这话兀的抬起头来,正巧迎上方锦的目光,方锦微微一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上心头。“词公子,有话请明说。”
方锦向后一挥手,周围的仆童应声退下。沈笙关上了窗户,带上门,然后挨着方锦坐了下来。“词公子请不要见外,有话可以直说。”沈笙笑着说道,并向少年示意闲杂人等已经退下。
“锦娘,三皇子在您这儿对不。”少年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方锦。“前些日子,林妃娘娘忽然诏告天下三皇子微服私访,博民所信,但二公主当日晚上就仓促离宫——依照在下的愚见,恐怕三皇子是出逃而不是出访,”词昊舒了一口气,“三皇子生性洒脱,为人倜傥——自然是受不了皇宫的约束,更无心于政事。”
“那词公子何以认为三皇子会在湮华殿?”方锦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倘若三皇子逃得出洛阳,那么河山之大难以言说;倘若三皇子未出洛阳,那么洛阳又有千千万万户人家——”
“看字帖。”词昊答道,“在穿过内殿底层的时候,我看到一副字帖,落了单字‘槿’的款——从字迹可以看出,行书之人用的是上善湖笔,”少年拿起桌上的毛笔,顺了顺笔头,“但从用笔和行笔来看,苍劲有力,却带着一点点不满的愤懑,”词昊学着临摹了几个字,“在下见过湮华殿其他花魁的墨宝,婉柔细腻,行云流水——更何况相传三皇子小名木槿……”
“词公子是有心人,在下佩服。”方锦按住了词昊的手腕,示意少年不用再写,“词公子多虑了,这内殿中还有很多书画是在下从市面上买回的,”方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三皇子怎么肯屈膝在我这种风月场子,说出去,岂不是一个笑话?”
少年顿了顿,然后赞成般地点了点头,沈笙替他添满茶水,又端上几份清晨新煮的糕点,“词昊,”方锦轻轻地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请尝。”
词昊拿起一块紫红色的膏体,轻轻地咬了下去,微热的膏体柔软细腻,入口即化,浓郁的紫薯香气充盈在口腔,“这味道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吃过似的,果然是美味。”
“沈笙,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我们的老司膳还是那么厉害。”方锦亦拿起一块紫薯膏,“词昊,这‘蜂蜜紫薯膏’的背后,还有一个故事,你有没有兴趣听?”
锦娘 正文 【19】传说
少年点了点头,方锦朝着沈笙微微一笑,沈笙瞥了微笑的男人一眼,满脸无奈地开了口:“总是让我充当讲故事的老婆婆啊……”
那时候有一个少年因为父兄的不理解,孤身一人来到洛阳。身无分文之后被迫卖身进了洛阳最大的男欢青楼,成了一名茶仆。因为长得清秀俊俏,少年很快便被青楼主人看上收作侍寝。无数个夜晚,少年倾听着主人粗糙荆棘的往事,主人揣摩着少年不得志的疾苦,他们用最真挚的温柔抚平对方的伤口——然后,他们无可厚非地爱上了对方。
少年俊美难耐,新晋的洛阳知府有男欢之好,便心生占有欲。知府找到了主人,威逼利诱未能得逞,然而少年却为了主人自甘服侍知府。主人夜闯府邸,不顾一切救回少年,却被知府暗中加害,知府勾结亲眷贵妃拟下圣旨,命令主人与自己结为亲家。春宵末了,一夜唏嘘,少年醒来之时不见主人,只见桌上一叠蜂蜜紫薯膏,紫红透亮,馨香怡人。
“所有的甜,都让其埋于地下吧。”少年吃完最后一块紫薯膏,甜到发腻的口感,挡不住汹涌澎湃的酸楚。
“就是这样,”沈笙说罢将一块糕点丢到嘴里,“这玩意真是甜腻,看来不能多吃。”
“锦娘,”词昊又一次低下了头,“你想他么?”
方锦早已料到,按照词昊的聪慧,不可能不知道所谓传说的暗指。男人倒也笑的洒脱,“早已忘了。”荡漾在茶水中的叶片旋转缠绵,方锦笑着答道,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鬓角垂下的发丝,对于他的思念,一块蜂蜜紫薯膏,何以承担?
“词公子,”方锦命仆童们为词昊递上手巾,“词公子乃正人君子,像湮华殿这样的青楼场子,还是要少来为妙。”他轻柔的笑容恍若和煦的暖风,词昊实在是难以相信面前的男子已逾而立之年,那般青春容颜,精雕细琢,堪似暖玉。
词昊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到方锦面前,“今日前来只为这一事,这是家父交代要交给锦娘的东西。”递过来的玉佩是一枚翡翠,可以看得出是从腰封或是发饰上取下来再制成佩饰的,方锦愣了愣,似曾相识的翠绿,“词公子,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令尊贵庚?”
“家父……算来四十有一了。”词昊答道,“家父一再叮嘱要我将东西亲手交予锦娘,说他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少年恭恭敬敬地传递着话语。
方锦皱了皱眉,面前的少年微微一笑——那样棱角分明的颧骨,清秀大方的眉目,方锦伸出手,冰凉的玉佩落入掌心,五指蜷紧,将佩饰紧紧握住。君子认玉,方锦自然认得这方翡翠——那一夜烟花大会,绛紫色的华袍上那镶着金丝玉线的腰封中央,嵌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
“替我谢过令尊,倘若有缘,必定登门再访。”方锦礼貌式地说着,他小心地收好玉佩,然后向少年点头致谢。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词昊先行一步。”少年起身作别,“词公子慢走,来人,送客。”几位公子应声而入,引着词昊出了沉月弄。方锦叹了口气,舒开手掌,略带温热的玉石静静地躺在掌心,沈笙瞅了一眼方锦手中的翡翠,亦浅浅一叹:“是他吧。”
“是。”方锦没有隐瞒,直直地回答了对方。男人轻摇着头,“二十年,难道又是一场噩梦的开始?”躺在手心的翡翠折射出几缕绿光,方锦凝视着在晨光下闪着微弱光芒的金银镶边,“沈笙,恐怕我们在劫难逃。”
“锦大人,”一名小仆急急忙忙地跑进沉月弄,“锦大人,小的可找见您了。”
“何事?”方锦收起玉佩,问道。
“锦大人,公子笙,恕在下方才无礼,”小仆恭敬地说道,“言默公主在湮华大殿外等候锦大人。”
方锦一怔,沈笙急忙问道:“言默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二公主言默?”
小仆点了点头,“正是,劳烦两位大人出门接驾吧。公子也笑已在前殿等候多时,公主说她要等到锦大人亲自出门接驾。”
方锦微的踉跄,男人不住地收紧了眉头,攥紧了拳,“言默公主突然来访——必定是三皇子藏掖一事有所泄漏。”方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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