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第176章


日见他在念苏东坡的《乾道临安志》。”顾先生眼眸深处忽而一闪,笑叹道:“是本难得一见的好书,老朽读时也是爱不释手,这满架子的书大一半都是宋刻本,像极昌佑的门生。你们公子把满架藏书交给姑娘打理,想必姑娘也是饱读诗书吧?”
我低下头笑了笑,“顾先生您见笑了,我连四书都没念过,更别提‘诗经’‘楚辞’了,平常也只不过给公子研墨裁纸,书名儿倒是见了不少,不过若要问起公子这些书里头讲了些什么我却是一问三不知。”顾先生颔首,“姑娘如此谦逊,定是随了公子的性情。”我微嗔,心想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个顾先生竟然这么看。本想说明白些的,可转念一想人家饱学之士几句客套话,我再执意扭过来反倒是矫情了,便略有些羞愧地笑了笑,赶紧扯开话题,“顾先生不看看公子的信?”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老朽这记性,一走进来看见那么多书就昏了头,对对,得看……”说着忙从衣袖里取出那封信撕开提封处。房门轻叩,我转身去开门,公子已然回过房换了便装,我福了福身,走进屋,“顾先生,我们爷来了。”顾先生一嗔,忙收起信纸,随即起身走前几步深深地俯下身给公子作揖。公子赶紧上前双手把顾先生扶起,自己恭敬地拱了拱手,“梁汾先生快快请坐。”说罢亲自将顾先生引到罗汉榻上坐下。我走到圆桌边倒茶,把顾先生原先那杯有些凉的‘狮峰龙井’也重新换了一开,而后捧着碟子将茶送到案几上。
我提起落地灯架上的罩子,换了支新灯烛,点亮复把罩子盖好,福身后出屋把门轻声合上。碧桃在回廊里远远地对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她坐到回廊下的石凳上,指了指书房的门皱着眉头,“那个顾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哪?爷这还没用晚膳呢就来见,大*奶一会儿要问起来还不把我给骂死!”我道:“连着两天来递帖子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儿,要不然爷也不会从宫里赶回来。姐姐还是先别把食盒提进去了,当着人家顾先生的面儿爷也不会吃,还是热好了送到房里去。”
“主子万福。”
碧桃笑着起身请安,我也站起来福安,少奶奶抱着蓉儿正往回廊里走过来。蓉儿换了身衣裳,粉红色的小坎肩,雪白色绣了百花蝴蝶的衬里,头上扎了两个垂在耳边的小辫儿。少奶奶走近对我们笑了笑,蓉儿也眨巴了下眼睛随即贴着少奶奶的脸颊,少奶奶微笑着道:“听说阿玛回府了着急想见呢,爷这会儿在见客?”碧桃道:“是,和顾爷在书房里说话,还没用膳呢,主子要不去看看?”蓉儿嘟囔着嘴,“我要阿玛抱我……”少奶奶看了看她,柔声道:“听话,阿玛在办正事儿,等阿玛出来了再见。”蓉儿看向我,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少奶奶笑着抱她坐在了回廊的下沿儿,让我和碧桃也坐。我们应了声坐在少奶奶的身边,我拉了拉蓉儿的小手,“蓉儿,明天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她甜甜地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少奶奶,少奶奶看着她道:“去吧,后院儿地方大,池塘子里的莲花开得漂亮极了,各种各样颜色的都有,额娘帮你采一些回去画画儿用。”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青眼高歌俱未老
第五十一章 青眼高歌俱未老
“阿玛!”
蓉儿开心地叫了一句,指着书房的门迫不及待地要下地,少奶奶笑着抱她起身想走过去。公子没看见我们,而是和顾先生一道走出了院门,蓉儿看向少奶奶一脸失望地撅着小嘴儿。少奶奶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别着急,阿玛就回来的。”语罢看向我,“真真,你过去看看,问声爷一会儿还回不回宫里去。”我应了声是而后转过身子朝院门的方向小跑过去。
走到前府侧门,我停下步子在那儿等。看见不远处,公子把顾先生送到轿子边,顾先生没有立马上轿,而是和公子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见爷听后频频点头,相互拱手道别后顾先生才进了那顶轿子。公子看着顾先生的轿子走远后方转身走回来,我迎上去,“爷,少奶奶问您还要不要回宫里去当差?”他道:“和子清换了一班,今日他顶替我,晚上就在家里歇下了。”我笑着“嗯”了声随着公子走进府,“蓉儿想见您都嚷嚷了好些天了,刚刚晚膳的时候还说要背诗给您听呢!”公子高兴地笑了笑,“我也想这丫头了。”
大*奶听说公子提早回府,就吩咐厨房重新做了几个热菜端到她的正房里。蓉儿兴奋不已,跪坐在公子身边的圆凳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还拿了个小瓷勺子舀汤给阿玛喝,压根儿用不着我和碧桃侍候。
“阿玛,皇宫大不大,好不好玩儿?”
公子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一万间屋子,你说大不大?今儿有个洋人伯伯送了蓉儿一个万花筒,阿玛吃完了拿给你看。”
老爷踏进屋,公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起身扎安,“给阿玛请安。”少奶奶正在里屋给大*奶梳头,听见声响也出来问了声安。老爷“嗯”了声,坐到圆桌边,让公子坐下继续吃,春燕给老爷端了杯热茶,他揭开茶盖刮了刮茶叶末儿,“今日为何这么早回来?”公子道:“无锡顾梁汾先生方才来过,我……”公子正欲说下去,却被老爷打断,“顾贞观?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公子静默了会儿,“多年前在朱师父书斋里见过一回,也有过书信往来,不过今日才算正式相识。”老爷稍显不满地叩了叩桌子,“才碰了一面就能撂下宫里的差事不做赶着回来见他,皇上若是知道了怎么想你?”
蓉儿不解地在老爷和公子的目光之间转溜着脑袋,少奶奶把她抱下了地,做了个小声的动作,搀着她的小手领她去里屋。公子看向老爷,“阿玛,梁汾先生不远千里从无锡赶到京城,还没落下脚就登门拜访,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让子清替了一日。”老爷严肃地道:“不像话,你刚进宫当值才几天,你可知道……”大*奶涂着润手香油走出来,“好了好了,成德难得回来吃顿饭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当着孩子的面,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
我和碧桃陪着蓉儿在公子的房里跟她一起玩“穿绳儿”,少奶奶则引着针线静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给公子补那件袖子上脱了些线头的衣裳。蓉儿玩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嘟着嘴道:“阿玛怎么还不来啊?”少奶奶抬头看向她,柔声道:“再等一小会儿,阿玛和爷爷说完了话就过来陪蓉儿,啊?”说罢对我道:“真真,去看看。”
沿着回廊走到老爷的书房前,还没靠近就听见老爷发火的声音,我一惊没敢碰门,就在回廊底下坐了下来。里面的灯堂堂亮,隔着门能看见公子和老爷的身影,公子站着,老爷也没坐,而是背着手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那个顾贞观按理说才四十岁,学问也不错,可为何在内阁没几年就告归了啊?”
“自古高才难通显,梁汾先生也是不愿流俗。”
“放肆!”
老爷说完后走到公子身边,手指戳着地面轻声道:“这种话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宫里胡言乱语!这个吴兆骞年轻时就妄自尊大,为人狂傲自负,得罪了京里不少人,况且向来就不拘礼法,以为受了点儿委屈就胆敢在廷试时交白卷,这种大不敬的罪过依律都能判绞刑了,流放宁古塔那都是先帝爷仁慈!你以为他在关外就安分了?当初才到宁古塔没几天就敢给朝鲜节度使代写什么‘高丽王京赋’,原本还不至于困一辈子,现在是他自作自受!”
“阿玛,吴兆骞的确是遭仇家诬陷才举家落难的,儿当年进国子监之前就听佩兰先生提起过,只是不如现在知道得那么详实。原本朝廷就自知做得太过,当初复试的初衷也是为了不枉杀一个举子,可真到了金殿上,却让应试的举子都戴着枷锁答卷,这是何道理?读书人最讲究气节二字,如此场面一气之下交了白卷也是在泄愤。吴家本在苏州松陵是书香世家,自从吴兆骞出了事,这十几年来为了少遭些罪,无论是京里还是关外都四处求人上下疏通,早已家财散尽一贫如洗了。宁古塔地处边陲气候恶劣,水土和江南大相径庭,如今一家妻儿都只能在饥寒交迫中度日。梁汾先生这回亲自上京求到我们府上也是孤注一掷了,他方才告诉我,吴兆骞的小孙女儿去年冬天在雪地里冻死了,不过才和蓉儿一样大。阿玛,吴兆骞虽已上了年纪,可儿孙尚幼,实在不该平白受此牵连啊。您上回的话我仔细想过,成德却有欠思虑之处,可还是想难为您想想法子,看看是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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