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光梦回》第2章


依照历史上的记载,专司暗杀与执行种种见不得光的黑幕作业的暗部,一向是由国师统驭领导,但现在的暗部却是直接听令于国王,不经国师之手掌管。
是国王不信任其他人还是不愿意权力外放,他无从得知,但这位暗部之主——康纳西王国的国君,却从未在他们面前现身。所以他到现在还是没见过这令祭灵族被屠灭的元凶。
想调查当年祭灵族的事情,比较可行的方法就是从资料库着手。虽然他们记下来的文字不一定是全部的事实,但至少也有一定的可信度,例如参与的人以及部份过程。
终日他心心念念着复仇的事情,不曾中止,恨意从那恶梦般的一夜开始便不断续增,扩展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个都不能放过。参与杀人的每一个凶手,以权势操控一切的幕后主谋,将自身享乐建筑在他人血泪之上的人们……一个也不能放过……
自己做了什么,就以相同的代价偿还。
唯有以凶手一族的生命血祭,族人们才得以安息。
为此,他已经抛弃了自小被授与的价值观,他什么都能做,不惜一切,因为所有的事要由他的手来完成,一定。
然而资料库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随意进出的,来到资料库所在的长廊,观望了一阵子之后,他吸了口气,为了预防万一,先取出布巾蒙面。
廊间的寂静可说是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走起路来是无声的,就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在移动一样,匿声的技巧十分高明。
资料库外负责看守的侍卫在看见他身影的一瞬间,连叫都来不及叫就被快速掠至身侧的他击昏,轻松得几乎毫不费力。
面向金属制成的门扉,他静下心,欲从侍卫身上找出钥匙,但搜寻之下竟是什么也没找着,他心里暗咒了一声,看来是预期状况中最糟的一种,正式提出申请获允才能到别处领取钥匙,而这个别处是什么地方,他当然是不会晓得的。
就差这一扇门……他茫然失神。难道又要从别人身上下手?但打听资料库的事情,太过明显,他不能让别人对自己产生可疑感……
一阵晕眩。
资料库的禁制结界是很复杂森严的,没有任何准备与情报的情况下,要巧取进入的机率太低了,硬是破坏,施咒者当然会赶来,时间根本不够他看完资料。
「……」
贴在门上的手用力抓下,疼痛的感觉由指尖的神经传达上来,或许还夹着一丝不甘心。
一个人的复仇,最痛苦的,也许就是孤独了。
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跟别人说,任何心事都得小心藏好,随时战战兢兢的,对每个接近自己的人也疑神疑鬼。
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姿态回到暗部,摸回自己的寝床,却意外发现了萨图登捎来的短笺,约他侧墙见面。
居然可以约在外面……对于国师的明目张胆——或者说是嚣张——他实在很难不产生厌恶。
明明应该留点精神应付明天的事情,他却作了梦,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梦见了仍在契西族做俘虏的那段日子,梦见了那个名叫乌西儿的少女。
双手的手腕因为长期被扣锁在墙上,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了,除了接触皮肤的锁链传来的冰凉触感,就只剩下伤处散发的,形成强烈对比的灼痛。
衣衫早在刑求凌虐之下破损不堪,完全不能奢望有保暖的功能,至于蔽体,他也只能嗤笑一声,继续将意识投入虚无,不去想这种没意义的事。
绝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闭着眼的,因为不想看见自己凄惨的样子。能够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算是好的,至少不会增加新的伤痕,旧的伤口也可以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而不管是自己一个人还是有人在旁,他都时常感觉有一道视线对着自己,似是什么人在窥视,不知目的为何。
他装作没发现,耐心地等待,因为他内心有股预感,这可能是事情的转机。
从发现来自暗处的视线后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一天夜里,对方终于现身了。
虽是轻巧的步伐,但又怎么瞒得过他的听觉?他佯装昏迷,等对方观察了一阵子,放心接近,他仍未将眼睁开。
柔软的布在他脸上轻轻擦拭,待那人擦了几下,他才缓缓张眼,看见本来蹲下身细看自己的少女略带惊慌地退后。
那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孩,不过十五、六岁吧,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好奇——那一刻他相当庆幸自己的运气,送上门来的是个不懂事的单纯小姐,而契西族这些人之前无论对他做什么,始终舍不得伤害他的脸。
少女保持距离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办法对人如何之后,才慢慢地靠过来。
『要喝水吗?』
她以清脆的声音小声问着,这种时候不能拒绝她,所以他点了点头,况且他确实口渴。
而很久没动过了,连点个头的动作都显得僵硬……他知道这样能博取她的同情。
少女旋开了随身携带的水瓶,将瓶口凑到他干燥已久的唇边,小心翼翼倾斜瓶身,喂他喝着。他让部分的水由唇侧流下,水流过他线条美好的颈部,在赤裸而血迹斑斑的胸膛,形成一道明显的痕迹。
少女见状,连忙停止了动作,转而拿手帕去擦拭他的胸膛。平时什么样的酷刑他都一声不吭,一个字也不答,但少女擦拭的手无意间碰到他的伤处时,他却刻意闷哼,作出抽气声,他知道她现在近得听得见他发出的所有细微声音,甚至他呼吸的鼻息都能触到她的发耳……
『很、很痛吗?』
少女对于自己造成他的痛楚感到尴尬,光线微弱,不过他能够感觉到少女脸颊上升的热度……他很满意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
闭着唇没有回答,他只以深邃的眼注视她。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可以让你好过一点的吗?』
他几乎想笑出声来,只是他忍住了,报以涩涩的笑容,和淡淡的话语。
『不必了,快离开吧,没有办法的。』
听了他这句话,少女看似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些时间之后,她还是走了。
无妨。他心情异常的好。
因为少女明天还是会来,他晓得的。
三次的见面后,他知道了少女的名字。
莫约一个月后,他从少女口中得知她是族长的女儿。
每次见面三言两语的交谈,他逐渐说服少女。他没有表现出心急,话总是点到为止,借由藏在话语中的担忧与他的神情暗示自己性命危在旦夕,多等一天便多一分危险……但他也不逼她,亦不要求她怎么做,他能等,等待少女自己行动。
『你身上的伤痕又多出来了……』
盯着他受伤累累的身体,少女常常红着眼眶,好像十分心疼似的,他表面上接受她的关怀,心底则暗自冷笑。
又不是打在她身上,她哪里会知道多痛?
眼泪掉得真轻松,拷打以外的肮脏事情,她可没看过。
『不碍事……要不了人命的,不必为了这种事情掉眼泪,不值得的。』
他压低下来的温柔声音听在少女耳里想必如同情人的暖语吧,每次见面他总是催促她离去,因为越是这么说她就越不肯走。
『只要让你离开这里就没事了吧?我、我去偷钥匙,晚上看守的人比较少,应该可以逃出去……』
费了这么多功夫,就为了这句话,他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立即做出吃惊的神色。
『放走我?那你……』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愿意和你一起走,未来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少女说着说着头越来越低,想来表白对她来说是很需要勇气的。
也由于她低着头不敢正视他,才会没瞧见他无动于衷的冷漠脸色。
『乌西儿……你对我真好。』
他以完全搭不上脸色,充满了柔情的声音轻声说着,甜腻得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少女彷佛当他接受了告白,喜得抬起头,神情一扫刚才的不安,甚至主动献上了吻,他虽然下意识想避开,却只能压抑这股冲动,让双唇相叠。
即使手脚恢复自由后还不太灵活,要带着一个人从防备疏松的牢房杀出来对他仍是易如反掌,到了远离契西族所在地的一处密林,乌西儿喘得跑不动了,所以他们停下脚步,稍做休息。
『到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咦?』
少女愣愣看着他将从刚才杀死的人身上夺来的刀指向自己,错愕的表情显示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乌西儿,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不关你的事了。』
她好像被他冰冷的语调吓到了,呆愣着望着他,盼他解释清楚。
『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偏要跟个认识不深的男人私奔,除了怪自己天真,能怪谁呢?』
乌西儿单薄的身躯一颤,慌张地开口了。
『我们不是恋人吗?你……你答应要带我一起走……』
『养尊处优的小姐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份?祭灵族与契西族仇深似海,我怎么可能对契西族的女人动心?你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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