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心经》第115章


弘时一个人抱着膝坐在紫檀架下,呆呆看着炭火盆里摇曳生姿的几缕火苗子。恪宁和这个孩子并不算的熟悉。本来照规矩恪宁该带着侧室的孩子才是,但这许多年,她都不曾理事,这些也就更谈不上了。所以待看清楚了孩子的面目,恪宁还有点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弘时见了她来,自然也是意外。但他自小的教养是不差的,立时起身向恪宁问安。此时玉景早命人点了灯来。借着烛光,恪宁这才看清弘时的模样。这孩子生的很是单薄,白净清俊,一双细长的眼睛颇像他父亲,但没有父亲的刚毅锋利。眼神中全是明净剔透,以及掩不住的抑郁。
恪宁屏退了其他人,捡了个绣墩坐下,看着弘时笑了笑。弘时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
“你坐下吧,我仰着头看你不舒服。”恪宁淡淡的说。弘时听了,也就做回刚才自己的位置。
“待在这里一定很不好受。你和你阿玛服个软,不就让你出去了?偏生的犟脾气!”恪宁笑道。但她明白事情一定不会简单。
“额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阿玛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可……他不该,他不该折磨那些下人。下人是伺候我的,我说什么他们也不敢不去做。既是我犯的错,阿玛责罚我一个也就是了。却非要把我身边的几个人撵出府去!我想不通,所以顶撞了阿玛。”弘时低低的说,虽然在恪宁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隐隐有种我做的对没有错的口气。
“那你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呢?什么大不了的事惹怒你阿玛的?”恪宁看着弘时这孩子,他那种平静和缓的气质,倒很不像他这个年纪。而且既不像他父亲,也不像他母亲。
弘时听了恪宁的问话,似乎有点尴尬,面上微微浮上一点红晕。“其实,我……就是,去听姑娘唱小曲儿了。”
恪宁“哧”的一笑。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孩子。“就只是去听了听小曲吗?是只听一个姑娘唱曲儿,还是什么样子的都见识了?”
弘时本就不好意思的很,哪料到的恪宁一个长辈居然还会这样问,更是臊的无地自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急出一身汗来了。“我就是好奇,去听听唱曲儿,其他的那些混账事,我是一概没做的。额娘您得信我才是。”他只差要跪下来求恪宁信他。
“这信不信的很难说。不过你也大了。有些个事情躲也是躲不了的。只不过,你不能让人抓了话柄去。这当下,你阿玛身边指望的住的也就是你了,你该顺着他。至于你说被撵出去的人,日后你大可以再善待他们,或是与他们银钱,或是帮他们寻些个正经营生,也就不枉你们主仆一场。任何事都有解决的法子,你怎么也不能和你阿玛硬碰硬不是?”
弘时点点头,虽觉得与她不算亲近,但这几句话倒说进他心里去了。二人正聊着,房门忽被推开,他二人回头,见胤禛冷冷的立在风口里。
王府生活(中)
“你怎么回来了?”他立在门口,像是一抹沉重的剪影。嗓音沙哑,透露出疲惫。
“并不是我自己想回来的。”恪宁依旧淡淡的说。但弘时已经肃立到一边去了。见了他阿玛就像是个避猫鼠一般。恪宁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也只是一霎那。她悄悄对自己说,不准去想。
“即是不想回来,也没人请得动你啊!”胤禛冷哼一声道。
恪宁起身没有接胤禛的这句话,而是直冲着弘时道:“你去拾掇拾掇吧,这浑身上下,真个儿和坐监牢的一样了!”
弘时呆立在那儿没敢动,眼睛微微向他父亲那里瞟了一下,但听胤禛冷冰冰说:“还不出去,没脸的东西!”这孩子一听这话,立时眉眼都仿佛被什么揉开了一样,舒展了不少。似乎胸口一块巨石被这一句话击得粉碎。不过也到底不敢高兴的太过,只是屏着呼吸慢慢退出去。
待他出去了。恪宁扭头瞅了瞅胤禛,胤禛依旧站在那动也不动,衬着这冰冷的寒夜,更像一座冰雕的假人。恪宁暗暗叹了口气,又坐下了。
“我听说,你把跟弘时的几个下人打发了?”恪宁问。
胤禛起先没吭声,走到另一边,也坐了下来。过了一会才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打发到哪儿去了?”恪宁无来由的又追问了一句。胤禛这才抬头看看她,“打发到该去的地方去了。”
“哼!”恪宁干笑了一声。“你真是好手段,这么点事儿,也要做的干脆利落。怪不得人人都当你这王府是阎罗殿一般!”
“手不狠点,万一哪天让自己手里的人算计上了,怎么得了?”胤禛说着,偏过头来看恪宁。恪宁不答话,起身准备出去,刚至门前,胤禛忽然迈步上来猛地将她一拽,整个身躯靠过来,压制住她,那冰凉的唇已附在她耳边道:“怎么,被我说穿了,这就想跑?”
恪宁心里知道他是指着自己说的,但也懒得和他争执:“你怕我算计你,我离了这里就好了。”说着便去开那门。可胤禛依旧死死拽住她不撒手,低哑的嗓音却是字字清晰道:“你走,你还嫌我不够丢脸是不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和你既然已有前约,就绝对不会做出尔反尔的小人。你不必时时刻刻纠缠不休!我这次本也不是来见你的,你也不愿意见我,那就让我好生回去好了。”恪宁试着挣开胤禛的手,但却无济于事,她扭着脸盯住胤禛,方才注意到他那张看不出暖意的面上隐约的无力和无奈。她心里止不住的一抽,嘴上便放缓了语气。
“你别走。”他的声音几近微不可闻,恪宁觉得自己只是感受到了耳边缓慢的呼吸,他说的什么,她没听懂。
“到了这个时候,你不在这里不行。”他又说,语气已近于恳求。“我不想,也不能,让皇阿玛知道……”
恪宁听不清他最后说什么,只看到他眼中执拗的坚持,拽着自己的手不曾有一丝松懈。“若我执意要回去呢?”
胤禛怔怔的盯着恪宁,刚才有了一点生机的五官忽然又变回一板一眼的。“你该为其他人想想,恪宁,就算不为别人,你也该为自己想想。有一天皇阿玛不在了,若我也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你不害人,难道没有人来害你吗?你以为你能把这一切都撇清?你和我的关系,到死都会连着,连的比骨肉至亲还亲。若有他日你还能独善其身?”
恪宁被他紧紧的逼住,没有思量的余地。可他说的原是不错的。这句话令她清醒过来。
“你要我怎样?”她最终开口问。
胤禛渐渐松开手中的力量,“弘时这孩子,我平日对他约束极严。各处都帮他料的周全。可他这样不争气!”
恪宁明白,弘时是这座王府唯一接近成年的男嗣。胤禛会对他寄予厚望也是理所当然。但皇帝却一直没有敕封弘时为雍亲王世子的意思。如今若她肯扶持弘时,或可有一线希望。恪宁想到这里心里猛地一冷。也许……也许今日一切不过胤禛导的一场戏,李重秀和弘时或者也不过是他操纵的小小棋子,也许全是为了诳自己回来,回来助他一臂之力。没有继承人的亲王就像朝不保夕的泥塑菩萨,纵然外面的架子搭的再好,也都是空样子罢了。在皇帝和群臣面前,他既是翩然出尘的富贵闲人,又是冷面冷心的实干家。除了没有嫡子来承接他的事业之外。胤禩已是前车之鉴,他更不可以授人以柄。没有嫡子,可以塑造一个嫡子,并且这个嫡子要适合皇帝的口味。他那汉军旗出身的生母自然胜任不了,唯有恪宁此时担当起嫡母的责任,首先承认这个孩子继承者的地位。
“就是为了这个,才要我回来的。和你一起演戏给别人看的?”
已经无需再掩饰什么,这个男人今天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连遮羞的那块布都可以不要了。骨肉亲情也全都成了棋枰上厮杀混战的棋子。
胤禛看着恪宁,他知道恪宁是背后隐含的砝码。他的父亲所看重的,可能就是这小小的一块砝码。加上去,那天平也许就会倾斜了。时至今日,明知自己在营造一种假象,他也已经认了。
“若是有晖儿在,我何尝会走到如此境地…… 
弘晖是恪宁心头的一根刺,年深日久刺上裹了血肉都长在了一起。动一动就牵筋扯肉痛到骨髓里一般。不能提,提了这个,她觉得自己仿佛不能活了一样。她甩开他的手,转身想要逃离这间屋子。门一开的刹那,外面冰冷入骨的北风凛冽肆意的灌了进来。天在落雪,那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被风带着打着旋的在庭院里上下翻飞,张牙舞爪的向她扑将过来。这是个怎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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