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距离》第2章


“为我?你有这么好心?”余沁冷哼。心中却明白他说的是真话——这人从来长了一副直肠子,什么都要直截了当说个清楚。
以前两人热恋时,他能和全世界的人说自己是一堆牛粪,她是一朵鲜花。要她穿好的吃好的,自己一身寒酸啃馒头捱面包。即使这样也不怕被人见着,还能够当众大咧咧承认自己穷,高攀了她,就算吃不饱穿不暖也不会让她冻着饿着。
许多事若要人猜测,便滋生出许多结果,但若直言不讳,即使不是什么好事也很叫人佩服。所以,原杰在大学时代是出了名的义气儿女。朋友之间有争执,总拉他当谈判官,这边责几句,那边训几下,掏心掏肺尽溢言表,别人也不好意思再多事。
她知道自己很了解他,正如他也很了解自己。就像现在,感情没有了,他便希望离婚,干脆利落得像从没来有爱过。而她也不会死缠烂打,毕竟他口里说不想虚耗大家的时光,心里也必是这样想。
“我知道男人提出离婚会成了罪人,但若不这样,以你这慢性子就算我再怎么冷落你也不会朝人哼半句。”原杰提高声音说,“其实我做那些事不都是为你?但你呢,何曾真正顾虑过我的感受?去年我到新加坡出差六天,在那儿过了五天,你才拨了一个电话问我几时回来,我说下午,你‘哦’了一声就断线,我的失望之情浓重得连我旁边的同事也感觉得到!”
余沁不做声,把水喉拧得大大的,似乎要让“哗哗”而下的水声掩盖他的话语。那一次他去新加坡出差,事先没和她说过半句,及至那天早上到了机场,才给她一个电话两句交待。她气极,却无计可施——事实上也不知多少次是这样了!除了必然的赌气和冷战之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良久,水声渐停,她自浴室出来,声调淡淡的,“啥时去签字?”
“啥时都可以,反正没小孩的拖累,又没多少财产可以分割。”房子是他公司的宿舍,环境不错,在公司服务一辈子就能居住一辈子。
她的声音没半点温度,如机器人的例行问话,“若决定了你通知我好了。”父亲死了,母亲随兄长移居加拿大,亲戚也不多。如若离婚,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原杰应着,又问:“那你离婚后住哪?”心里却想她怎么就不向他多要点钱。这女人嫁他时糊涂,现下一把年纪还没长进,要不是他人品好,一开学就把她纳入追求目标,她被人家卖了大概还会笑嘻嘻帮忙数钱。
余沁在浴室洗净脸面,缓缓走出来,却不到厅里坐,只站在走廊说:“租地方住吧,离婚女人一般都这样,然后努力工作,多点社交活动,看能不能碰到一个好男人,再把自己嫁掉。”
原杰觉得刺耳。
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看过他的青涩与成熟,知道他骨子里的卑劣与善良。因为太过了解,相处日渐乏味,有时一眼看去,竟像陌生人一般,不懂他们为什么会步入婚姻。现在,真要离婚了,那些几近忘掉的记忆却突然冒头,一幕一幕,自然闪现,想要完全忽略,得需要一些时间。
他突然好心起来,“不如就在这儿先住着,找到地方后才搬吧。”
“谢了,不过我可以肯定不会超过两个月。”她趿着拖鞋朝卧室走去,完全忽略他眼内一闪而逝的怜惜。其实她是看到的,但就是想这样做。
二十七岁了,果真是有点老了,一颗心冷漠了许多,仿佛从来不曾恋爱过,从来不曾被感动过。想起年少时因为他一句“你很可爱”就感动得半死,因为那句“我爱你”就跑上了他的床,真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 ? ?
三天后,两人约着休假半天到民政部签字离婚。
原杰在前一晚就和死党借了台小车,隔天两人起来,便一同出门坐车到民政局。
余沁神色自然,不卑不亢,皮肤洁白亮丽,显示昨晚心情如常,睡眠充足。却没有人知道,她昨晚悄悄吃了两颗安眠药才有如此效果——怎么着也是被抛弃者,只有笨女人才会一脸憔悴,跟在精神饱满的男人后面去签字离婚。
办理离婚手续的过程中,她从头至尾举止自然,签字签得飞快。
一切手续办理妥当后,两人步出民政局。余沁主动开口说想坐他的车回公司。
原杰点头,她微笑致谢。
一路无话。到达公司后余沁下车,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又倒退回来,俯趴他车窗边说今晚小周末,等车不容易,如果他方便的话下班后顺路接载她回去,那语气正常得像两人还未离婚一样。
原杰愣瞪着她做不得声——这女人,似乎两人从此再睡一床都没问题!管你怎么想!我才不是那种想吃免费午餐的小男人!
下班后,原杰心想在外面溜达一会子,总比看着她那张鬼脸好。
于是在街角那档口吃了碗牛腩馄饨面;蹲在路边观了一会子围棋;又在小摊抛圈子套回了一只毛公仔。不想带回家去送给那女人,笑眯眯塞给旁边一个小女孩,小孩他妈吓了一跳,朝孩子瞪眉眨眼地示意不准要。孩子“哇”地哭了,扭着身子硬是想要。原杰烦躁,看看手表,已近十点,便把毛毛公仔放在花坛,朝孩子眨眨眼睛,转身走了。
回家后,余沁正糊了一脸的海底泥面膜,套着宽大的浴袍,像只鬼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原杰昂着头大步朝卧室走去,“砰”地推开门,然后“哗啦啦”一顿好找,拿出一些洗换的衣服塞进旅行箱,然后一手拉箱子走出大厅,隔着茶几抛在沙发,找了衣服到浴间洗澡去。
慢腾腾脱掉衣服,准备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淋湿头发的当儿,半闭着眼睛伸手一摸……感觉洗发水移位了,再摸,逮到圆圆的一支,匆匆掰开盖子就往头上倒去,鼻腔立即钻进一股刺激得近乎盐酸,却硬是在里面加点香精的气味!他全身一僵,脑海立即冒出三个字——洁厕精!
“余沁,你给我死进来!”他闭眼大叫,一边拿着花洒朝头顶猛冲。水花撞击起泡沫,沿着头际一直往下淌,眼睛毫不例外地觉得微刺,再要张嘴大骂,刺激的味儿已经被味蕾反应出来,立即“呕……呕……”地大吐一顿。
“咦?何事令原先生大呼小叫?”门外传来不慌不忙的声音。
这口吻分明暴露她就早有预谋!原杰大怒,“把洁厕净放在洗头水的位置!想谋杀亲夫哇?!”
“笑话!咱们早已离婚,对我而言你和街角某位不知名人士差不多。”
“你……你对我心怀怨恨!”
“我怨恨你什么?!你又有什么可以令我怨恨?”
“因为我和你离婚!”
“似乎我一直在庆幸你有这个决定。”她嘲笑说,“亲爱的前夫,还是小心洁厕精渗进眼睛吧,那可不是玩的。”
“笑得这么阴险,还说不是你的杰作?”
“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你看不清楚不是我的错。”她挑挑眉毛,拂手碎步作状朝卧室飘然而去。
“臭女人,就你这德行还以后谁还敢要你!”他隔门嘶叫。
“这不劳你费心。”她温柔回应。
“阴险毒辣!”
“彼此彼此。”
“我以前是瞎了眼才会娶你!”
“你现在也不见得眼明多少。”
“你……你这个臭女人!”他再次嘶叫。
不过,咒骂归咒骂,他可是个有道德有骨气的人,即使受了此般委曲,洗完澡后还是黑着脸拍开卧室的门,自柜子拿了一套旧被铺在大厅睡沙发当厅长。
站在大厅正中,他望着那硬皮沙发直皱眉头——结婚时余沁是要买那种矮背子的织染布沙发,他却觉得牛皮沙发看起来更庄重气派,配奶白色的墙漆也很合适,坚决让她服从自己。哎,早知道结婚没多久便离婚,还很风度地睡了沙发,当时真应该听她的。
也罢,好男不与女斗,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能忍就忍吧!
这一夜,他感觉会睡得非常香甜!一切都太美妙了!不会在梦中被踹上几脚,不用睡到半夜被卷走被子,不用今晚嗅着这种香味明晚又是另一种香味而担心嗅觉受损!
不过如果家中是一厅二房就更好了,那他就可以在自己的天地乱扔袜子,狠吸香烟,通宵达旦看影片或者杂志。公司分配宿舍时本来有大房子的,可他就是够义气,觉得另一个同事兼死党一家三口的,住宽敞一点对孩子有利,硬把那间大的留给人家,自己要间小的。
新居入伙的时候,余沁高兴得怎么似的,揪着他的手雀儿似的叫,要把墙壁漆成粉蓝色,要装四盏风铃草壁灯,要在的门边弄个小酒柜,要在大厅正中铺一张西藏的手织的万字图腾棉毯子……
看着她纯真的脸,他觉得很快乐,感觉这种快乐会一直延续一辈子。怎知两三年光景,当初以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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