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败》第6章


我抿了口烧酒,辣。杜进的长相多少有点和他那闻名天下的铁拳不太搭调,我原本以为他长得五大三粗,臂宽如猿,铜铃大的眼睛,血盆大口,声如撞钟。但眼前的男子虽说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可是比起我想象的莽汉差远了。
哎,理想和现实果然不一样。
我坐的桌子是酒肆里最里边的,所以很方便监视杜进的一举一动。
他穿了件平常样式的青色长衫,头发梳髻,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倚着窗框仰着头一口一口地灌酒。
嗯,看来少林寺的清规戒律果然严苛,这下了山的杜进跟撒了欢的兔子一般,敞开了喝。
我正寻思着怎么过去搭讪能自然一点,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走在前头的是位丫鬟模样的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瞧见杜进立马放光,冲身后的小姐模样的姑娘一眨眼,兴高采烈地蹦到杜进面前,拉出凳子擦干净招呼她家小姐坐下。那小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小碎步走了半天才走到凳子旁,腰板挺直,规规矩矩地坐下,手还顺势放在膝盖上。
乱世天下,往事悠悠(13)
我眼看着她自然而然地把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地做完,还娇羞地半垂下了头,终是没憋住,很不应景地笑了出来。
那丫鬟立刻对我怒目而视,呵斥了一句:“登徒子!”
我一听这不是李富那小子的别号吗,怎么给我安上了?正想接着笑,却见杜进的目光懒洋洋地飘了过来,带着打量的意思。于是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那小姐低着头细声和杜进说着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大清楚,似乎是邀杜进去什么会。杜进那厮显然对这佳人无意,也不说话,脸色上已经是十分的不耐烦,仰头大口地灌酒,酒水顺着脖子洒在他衣服的前襟上,洇湿了一大片。
见此情形,我想起了小时候爹爹请了位当世有名的师父,给我讲那四书五经兵谋术数,我一听兵谋术数倒是来了精神,立马应了下来。结果谁知道,师父说要循序渐进,给我从《三字经》讲起。这一顿“之乎者也”下来,把我闷得半死。师父拿着书读得声嘶力竭,我支着手拄着头万分悔恨。恰好小楼哥哥在窗外经过,见我这副样子十分怜悯地对我笑笑,我冲他眨眼,他立马明白救我于水火的重任在他身上,于是走进来对师父说有个兵法上的问题要请教。也怪他这问题太深,等我兀自玩了半日回来时,师父还在给他讲解,小楼哥哥脸上倒是很恭敬,但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是很不耐烦了。至今我对他这种舍己为人的做法还十分敬佩。
今天,我决定也救一回人。于是我举起酒杯,对杜进说:“兄台可否过来一叙,在下有一事相求。”
杜进倒也不笨,马上会意,和那女子说了句“告辞”,拎着酒壶就过来了。
我在那丫鬟凶恶的眼神和那小姐气愤的眼神里平静地吃了块酱牛肉,见她们愤然离去,这笑终是憋不住了,扯着半角袖子咯咯地笑。
杜进皱着眉头盯着我,“你被人点了笑穴了?可要在下帮你解开?”
我止了笑,“被这样的女子缠上兄台可真够不幸的。”
此话一出杜进看我的眼神里立马有了点知己的味道,仰头又是一口酒,“可不是吗,说话细声细气的我都听不大清楚,走路一摇一摆的我走出一段路得等她半天,出趟门嫌人脏嫌饭糙还嫌空气不干净的……”
于是我又笑了,这厮说话一套一套的,不过说得倒是在理。他这等江湖人物,放浪形骸惯了,同那些大家闺秀相处是够难为他的。
“怪就怪兄台一表人才,姑娘们都仰慕你,这等福分小生盼都盼不来。方才那位姑娘可是邀约兄台共赴庙会?”
杜进又皱着眉头瞅我,“得了,堵得爷心里不痛快。走,咱俩快活快活去。”
咦?我嘴巴张成了圆形,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袖子拉了出去。倒是老板娘在后面吆喝酒钱还没给。
这进展也太快了吧,话说不上三句就直奔主题快活去了,这杜进莫不是真被我料中了,是个十足且猴急的断袖?
可是,万一他把我*了之后发现我是一女的,会不会怒极之下一拳把我的前凸后挺打成前凹后凸?不要呀,我引以为豪的胸部怎么办?
杜进带着我三转四转地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门停下。
我正合计他回家为什么要走后门,他突然捂住我的嘴拉着我躲起来。两个小厮推着一辆板车经过,其中一人说:“老爷回府了吗?”
“应该回了吧,不知道今天见没见到杜将军。”
“怕是难呀,上个月益州饥荒,咱家老爷没有捐钱那事杜进指定记着,寻个机会准得为难老爷,你说说老爷家财万贯怎么就不能捐出去一点换个太平日子呢?”
乱世天下,往事悠悠(14)
“哎,这理儿谁不明白,可咱们也不是不知道老爷的脾气,地上掉个米粒他都心疼,别说捐出去白花花的银子了,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两个人边说边走,一会就没了动静。杜进这才松手放开我,眼睛里带着笑打量着我。
我依稀在他眼睛里看出点色迷迷的味道,当下心里突地一跳。
我轻声问:“你记恨这家老爷不肯顺你的意,来寻仇的?”
杜进别过头哼了一声,“无知。”又转过头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也哼了一声,“无知。”
隔着朦胧夜色,杜进冲我挥了挥拳头。
好吧,我承认自己胆小怕事,赶忙交代,“方才在悦来酒肆你人一进门老板娘就喊了声‘杜将军’,你说在这城里还能有第二个杜将军吗?”
杜进满意地笑了,又四处瞧了瞧,见天色已黑,自怀里掏出一块黑布,对着我比量了一番,然后撕成两份,把小的那份递给我,笑嘻嘻地说:“没想到还多带了个你,你脸小,将就一下吧。”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来,照他的动作把黑布蒙在了脸上,“你……你这是?”
“娘们家就是啰唆。日子太安生了,憋死我了,今儿个换个身份玩玩。”
我一时无法接受从良家妇女变成打家劫舍贼人的巨大转变,仍然兀自愣在那里。尤其是身边这人还是一城守将,景溯手底下的良将,现在要打劫自己的子民……难不成他方才喝酒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的?
杜进见我这副样子,说:“怎么了,还不明白?这家的土财主整个一铁公鸡,我堂堂一城之首他愣是不给面子分文不拿,没办法,惹毛了爷爷,咱们劫富济贫去。”
我向来对劫富济贫有着不一般的好感,立刻笑了,讨好地说:“我也是贫民,待会儿顺便救济一下我。”
杜进迷惑地看我一眼,“你缺钱?”
我立马点头,“嗯,相当缺。”
估计是我诚恳的眼神打动了杜进坚硬的心,他自怀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银票,塞进我手里,“给你。”
“啊?”
“怎么,还嫌少?”杜进挠挠头,“可是我就这么多了,你看我平时也用不着银子……”
我手里攥着还带着他体温的银票,听着他费力地解释,心里暖暖的。我抽了一张银票放进袖子里,剩下的递还给他,“一张就够了,谢谢。”
杜进于是笑了,笑得真诚而灿烂。
天色全黑的时候,他带着我越过了院墙,直奔土财主的大屋。
财主果然不是白做的,长着一副水桶身材,芝麻眼睛,眼小却有神。他正在书桌前拨弄算盘,突然见到我和杜进从窗户蹿了进来,登时张大嘴巴就要叫人。可是自然是发不出声来的,杜进攥在手里的小石子早已经弹了出去点了他的哑穴。
杜进一看就是惯犯,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大刀,在财主眼前比画来比画去,恶狠狠地说:“要钱还是要命?”
财主倒也不是一般的人物,眯着眼睛也不惊慌,待杜进解了他的哑穴后问了句:“敢问英雄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可知道这宋城在谁人的治下?”
这财主倒是鬼得很,出钱的时候没有他,危难的时候却拿杜进的名声撑腰。
杜进愣了一下,大概是对这个没有难度的问题有点不大适应。可这一愣反倒让财主误以为他是被杜进的名声所镇,胆子大了起来,“想必英雄也知道,三个月前杜将军以一双铁拳没费一兵一卒拿下了宋城,现今本城在杜将军治下太平得很。杜将军本是江湖人物,一向乐善好施,英雄若是拮据,大可以相求于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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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犹在进行说服教育,浑然不知杜进是越听越气,该出钱的时候他一毛不拔,遇到强盗的时候却想着让杜进替他出钱,嗯,用李富的话说,此人果然很妙。
杜进那样的性子到底是没忍住,全然忘了自己手里握着杀人越货打劫行凶的不二法宝——钢刀,抡起拳头就要砸过去。我一看不好,赶忙过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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