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第85章


“你迷倒了朕两个妹妹,仍这样不负责任,无动于衷,不是太残忍了么?”龙胤冷言道。
“臣不曾‘迷倒’两位公主,亦从未想过高攀任何一位。如果皇上放臣自由,臣倒要谢恩了。”
“你……”龙胤为之气结。他有些怀疑李拓是因为过去的纠葛而故意给他颜色看。然而不久他便释怀了。路丞相和欧阳剑锋都质疑过李拓的忠心,他亦没有动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这李拓还耿耿于怀,根本不会投诚于他的麾下。
李拓从正元殿中走出来时,迎面撞上了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的然达琳。
又一场瑞雪甫过,天空微露淡蓝的晴,琉璃世界素裹飘香,梨花人间,华羽深宫,端的悠韵盎然。然达琳身着一件腊梅红织金刺绣妆花霞披,长裙曳地,翩翩立在圣泽宫的汉白玉宫阶上,正若一朵红梅出云,寥若晨星,光滟绝寰,媚而不妖,凌然大气。
可惜李拓并未长了一双可容佳人的眼。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她质问道。
“臣对公主和尊兄的雄心壮志并无兴趣。”他不卑不亢地答道,颇有些弦外之音。
“雄心壮志?”然达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晌,她才明白,凤眸中登时含了怒火。“你怎敢……你认为我王兄要拉拢你,才要我嫁给你是不是……是不是?”
两人对视半晌,均未注意到不远处轻闪到朱红宫柱后的一抹倩影,更未注意到那含了好奇与窃喜凝目瞧着二人的丽眸。
李拓转过身去,高大背影俱是冷漠。“臣是武将,但并非只有蛮勇。如今若误会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但臣既‘误会’了,就不是全无理由的。”说完这话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然达琳愕然站在原地,回忆自己与他的相处。
……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天朝哪里是瀛部的对手呢?……
……李将军哪里无用?您不需自谦,我敢说,朝廷需要的正是将军这样的人呢。……
原来是这样。
他记得这些无心之语,却不记得烛边那双温柔为他包扎的手。
李拓走远了,然达琳仍咬牙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纤指触了触腰间的佩剑。刚是一念杀机,却见一抹暖橙色的丽影飞到了面前,她定睛一看,却是林若熙。
“公主有礼。”若熙夸张地行了个礼。对然达琳这个皇上面前的红人来说,这个礼倒不过分。“公主认得臣妾吗?”
然达琳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宴上的一面之缘,她是颇不喜欢这个林若熙的,然而不得不承认,六宫之中,芳容华林若熙是个出挑儿的人物。如今瞧着她含了攫取光芒的一双杏眼,甚是闹心,尤其刚被李拓伤透了心,更无心情与她搭话。
“容华有何贵干?”
若熙开门见山。“臣妾刚刚听到些不该听到的话,前两日,又偏偏见到些不该见到的事……”
然达琳冷眉看她,不发一语。原来那晚龙篪匆匆离去后撞到的人是这个林若熙,怎么偏偏秘密都被这个小人得了?凝云姐姐居然说的出她们两人相似的话,真真是侮辱。
“原来如此。”然达琳冷笑。“倒没什么不该听的,也没什么不该见到的。容华随便嚼舌子便可,我不介意的。”说罢想要离开,却被若熙唤住了。
若熙碰了个钉子,完完全全被然达琳的气势压倒,恼羞成怒。
“舌子若嚼到皇上那里,公主的婚事可就……”见然达琳止步,她假装担忧地道:“皇上一心拿公主当亲妹子一般欢喜,拿瀛部当友邦一般尊重,如今若知道公主欲借婚事图谋不轨,该如何痛心啊。”
“你想说什么?”然达琳恨不得吃了这个小人得势的林若熙。
“若熙原本想替公主保密的,但此事涉及国家社稷,谅若熙与公主再怎么投缘,也只得大义灭亲了。”
然达琳看着她矫揉造作的一张脸,有种恶心的感觉。然而,她说的没错,这个时候如果皇帝对瀛部起了疑心,别说她与李拓的婚事,连两地之间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冷言道。
“其实也很简单。如今公主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自有说话的份的,是不是?”若熙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我想求公主替我美言几句……”
然达琳简直想大笑,李拓的侮辱可权当是误会,可林若熙的侮辱,凭什么她也要领受?她挺直了纤背,直视若熙双眼,一字一句地答道:“想说什么便去说,你真认为凭你的几句谗言便可碍着我的婚事么?我然达琳岂会受你这小人的威胁!”
廿九 此曲有意无人传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正缩在墙角不知如何是好,而已习惯与龙胤形影不离的珍儿,此番也跟来了毓琛宫,见他冲动,忙按下了剑,珠瞳也生生印了恐惧。纤手犹豫地扣上他的臂,珍儿强定着心神道:“表哥……你……要相信她……再等等……等等……”
正在此时,产房中终于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啼哭声。产婆惊喜地叫着:“生了!生了!啊呀……是个小皇子呢!”
这清亮的哭声,一个小生命的呱呱落地,终于了结了这一场折磨。
此刻,正是辰时。
流言或许是无稽的,然而其力量是无穷的。然达琳坚持了自己,也付出了代价。恼怒的林若熙果将她听到的话添油加醋散播在了朝廷和后宫的空气里。一时间,前朝的保守派们对于与瀛部邦交的怀疑死灰复燃,龙胤阵营中对李拓忠心的怀疑亦死灰复燃。
一桩婚事,本就因还夹着平江王和秀殷公主而显得复杂,如今,是愈发棘手了。
且不说天朝内部的纷争,就连然达琳的娘家瀛部也出了不和谐的声音。瀛人自视为与天朝平等邦交,并无隶属之法。而公主下嫁朝臣,便是示弱一般的失了骨气。重压之下,瀛王已有了悔意。
然达琳孤立无援。凭她一人,再如何强势,也不能面对如此多的反对。想来想去,她只有找凝云帮助。
“琳琳,我相信你。但目前局势真的对你不利。”凝云面有难色。相较然达琳,她更担心腹背受敌的龙胤,这让她颇有负罪感。
“帮我。”然达琳坚定地求道,“只有姐姐可以帮我了。”
然达琳走后,她前后沉思了一番,料准了说辞,见已近黄昏,便吩咐秋涵去请龙胤来。秋涵领了命,却不马上去,颇晃了几晃,张罗张罗晚膳,又吩咐着桃蕊桃蕾一同将凝云要服的药熬好,亲自送上。该做的都做了,她转了几个圈,见实在没其他事可忙,干脆坐下绣起了针线。
凝云初时也是觉奇怪,如此几番,便恼了。“不是叫你去请皇上么?那针线叫桃蕊做便是,已拖了两个时辰了……”
秋涵平素的柔目闪出几分精怪,笑回道:“主子急的是什么?秋涵瞧着还早呢……”
凝云气极,猛地站起,却被桃蕊扶住了。回头看去,那丫头竟也是嘻嘻地笑着。“主子莫急,秋涵姑姑早就着奴婢去问过了,今夜皇上还未翻牌子,大概是想在锦阳殿独寝了。我们稍等会儿才去,或许皇上瞧着天晚,就能宿在毓琛宫了……”
啪的一声,秋涵惊的跳了起来,膝上正打着的络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她定睛看着桃蕊捂颊,睫毛一闪,眼泪便断珠似的滚落,呜咽着跪下。
凝云双肩抖着,纤指紧攥,一双清眸已是怒极的惊涛骇浪。
瞧桃蕊呜咽着跪下,秋涵又是痛又是悔,忙也跪下。
凝云怒道:“真的是无法无天了!我倒没想到,你们还能这样的阳奉阴违!”她抬眼看看毓琛宫屋檐上雪水结成的冰棱,生生地冻着自己的心。桃蕊哪里有错?错的是她,时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时时以为自己仍是苏州时他的唯一,时时在他的冷落中欺骗着自己。
回到宫中,她仍是百计争宠的一个寻常妃子啊。
秋涵抹抹眼,垂首站了起来,声音中还带了浓浓的鼻音。“主子息怒,奴婢这就去请皇上来。”
待她的纤柔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凝云才觉出,自己也落泪了。她轻轻弯腰,扶起桃蕊,帮她擦干了眼泪,柔声道:“是我不好。疼么?”
桃蕊杏眸仍是含波,听凝云安慰,破涕挤上一抹笑容,道:“不……是奴婢不好……忘了主子的心也是不好受的。主子若还有气,就对着奴婢发吧。等会儿皇上来了,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她扶凝云重又坐下,铺上软垫,又替她盖好了膝上的锦衾,半晌才默默退下。凝云以手托腮,心道,卧听南宫滴漏长,亦是说的等待吧。说不定,真的有一天,她也要成为那白头宫人了。
眼睑抬不住众多的倦思,只觉庭院中一棵挂雪的梧桐渐渐模糊了,她沉入了深深的梦乡。
再次睁眼时,龙胤已来了,烛火旁那张俊逸的面容离得如此近,一忽仿佛昨日重现。不知他就这样静静地瞧了她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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