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咎》第42章


心脏鼓躁得快要窒息。
在裤子里作怪的手慢慢抽了出来,沈既拾抬起头,亲吻温让的嘴唇。
“我不是温良,只是沈既拾。我明白你有多想找到温良,可我做不了温良的代替品,也不可能成为温良的代替品。”
“温让,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会难受的。”
沈既拾回家了,去跟家人共进晚餐。温让在浴室里洗了一个漫长的澡,想了很多东西,擦干身体躺倒床上,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乱糟糟的,又依然一片空白。
“如果你是温良,多好啊。”这句话为什么会从嘴里蹦出来?
自己真的希望沈既拾是温良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只是特别,特别想找回温良,这种渴望越接近就越强烈,强烈到让他兴奋又难耐,恨不得即刻就能发现温良,恨不得温良早已被自己找到了。
极端复杂又单纯的情感在心里交织,便凝结为那句话,轻飘飘从自己嘴里飘了出来,却伤了沈既拾的心。
谁想成为他人的代替品呢。温让瞪着天花板回想沈既拾当时的语气,越发觉得自己这句话说错了,这么温柔的男孩子,对自己那么好,陪着自己找温良,实在是不应该被自己有那样不正常的幻想。
冬天的夜来得早,窗外高楼间连绵的夕阳逐渐被稀释,红蓝相掺的云幕裹着下降的气温吞噬城市。他不想出门,心里莫名空洞,没着没落,空气静得让人心慌,像五月傍晚瓢泼大雨来临前低到极致的气压,在沉闷的酝酿着什么可怕的种子。
温让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一个台播放,电视剧?电影?还是什么综艺节目?他都没有看到心里,电视里的人在聒噪得说着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电视机闪烁着明灭的光,像他不受控制的心绪一样纷乱。
——人们常说“灵感乍现”,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些时候,你花很多时间想去解决一件事,可能是要画一张画儿,要写一篇文章,或者只是想找到你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放在哪里的钥匙。你没有思路,你焦头烂额,你一筹莫展到想要发脾气,当你几番努力也颓然无望的时候,也许是桌子上的一个小物件儿,也许是外卖订单上的一个菜名,也许只是母亲嘴里一句“我去买菜了”,这些毫无关联的细节却在瞬间打开了你的大脑,你“灵感乍现”,你突然逆向思考,找到了解决这件事情的另一个想法。
一个让你心跳加速,想都不敢多想,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恨不得立马将之扼杀的想法。
生活与你的大脑一样,很多时候都像一场轰然的闹剧。一颗种子漫不经心的掉进土壤里,就不可抑制地扎根抽芽,顶破土地想要开出自己的花儿。
电视里的节目似乎达到了高潮,吵吵闹闹的音效生了小脚一般往温让耳朵里爬,而他抿紧双唇,什么都听不清,血液在周身血管里奔涌,太阳穴微微收缩,一朵可怕的苞蕾静悄悄的冒了出来。
——沈既拾,如果真的,就是温良呢?
平时一切没被放在心上的细节在此刻全都张牙舞爪倾泻而出:沈既拾与温良相似的年龄,沈既拾小腹上的黑玫瑰文身,文身下那枚没有好好看过的“伤疤”,沈既拾与家里僵硬的关系,与沈家人一点儿也不相似的长相,沈母面对自己时微妙的、说不上来的态度,沈家在南城的亲戚,沈既拾家里书桌玻璃下的照片,还有,第一次看见时,让自己觉得奇怪的“沈既拾”这个名字……
不对,不能这么想,每个细节都有解释,沈既拾都跟自己解释过的,怎么可能呢……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
大脑已经脱离控制,不是自己的了,无数个跟沈既拾相关的画面在眼前哗啦啦飞过,心室被血液灌满,整个人就像被放进狭小的瓦罐儿,架在火上炙烤。
手机铃声在此刻像一抹招魂幡般响起,温让猛的回过神儿,从胸口呼出一口浊气,从床头柜上取过手机。
是沈明天发来的信息。
“温让哥,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第043章 
在N市的第一个夜晚睡得极不踏实,温让又做了那个折磨人的梦,梦里的温良被自己虎着脸吓回去,怯怯得想开口喊哥哥,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沈既拾的。沈既拾喊:“哥哥。”温让在梦里惊恐得回头看,沈既拾站在与自己相距千万里的地方,怀里抱着四岁的温良,两人同是一张没有表情的疏冷面孔。
简直是一场极端的噩梦。
温让一头冷汗得睁开眼,头顶的灯光恍得眼睛刺痛,他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歪斜着靠在床头睡了过去,肩颈麻得不像话。胡乱摸索手机眯缝着眼皮看时间,早上四点四十。电视也忘了关,还在播放着不知所云的节目,许是这姿势太耗力,空调又调得太高,暖气直冲着吹了个把钟头,温让只觉得从脑仁儿到胸肺都憋闷干燥,气管儿要裂开一样的疼。
梦里沈既拾的那声“哥哥”还在耳朵眼儿里游走,睡是不想睡了,温让爬起来活动四肢,无论如何都觉得经络不痛快,干脆推开窗子,南方城市冬夜里沁骨的寒冷瞬间拱进鼻腔,温让打了个哆嗦,这才觉得自己终于清醒了,靠着窗台点了根儿烟。
窗外乌漆墨黑,像黏稠的鬼。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跟沈明天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对方发来的——“我只是想到这些,觉得有些凑巧而已,我自己也很乱,觉得自己在说些无稽之谈,你早点休息吧温让哥。”
他没有再回。确切的说,当时脑筋乱成一锅粥的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沈明天说沈既拾可能不是沈家亲生的孩子。
他说这话的根据也确实很像个可爱的笑话——“小时候回老家过年,有一次爸妈带着我哥去走亲戚,我好像是生病了,就让小姑姑带着我在家里玩儿,小姑姑问我说‘喜不喜欢哥哥?爸爸妈妈疼你还是疼你哥哥?你猜你和你哥哥谁是被捡来的小孩儿?’她是笑着跟我说这些的,小姑父说她跟小孩儿说这些做什么,小姑姑就没再跟我说过这些。”
这实在不足以构成什么理由或说头。
中国的家长似乎格外喜欢对小孩子开这种玩笑:你是捡来的、你是神仙送的、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所以送给我们养、再不听话就不要你了、你觉得你爸妈更喜欢你还是哥哥?谁更喜欢你?偏不偏心……类似的说法层出不穷。甚至温让自己最后对温良说的都是,“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有的小孩子被吓得啜泣,家长便把他们抱进怀里亲亲哄哄,说不哭了不哭了,逗你玩儿呢。有的小孩子给出机灵的回答,家长们便大笑,夸赞这个小孩儿“鬼精鬼灵”。
无外乎就是个口头上的乐子,怎么能当真。
怎么能当真,温让,清醒点儿,别多想。
可沈明天的信息来得实在太是时候,温让纷乱的心思正像一锅干水,这条短信无异于一滴晃晃悠悠的烫油,“嗞啦”一声甩进锅里,把温让炸成了一滩浆糊。
别多想,明天还要和沈既拾一起去找温良,千万别胡想。最后大概就是在这种麻痹似的自我催眠里昏睡过去,再冷汗淋漓酸痛不堪得醒来。
天怎么这么黑,还要多久才能亮起来呢。
从凌晨四点四十,到早上八点四十接到沈既拾的电话,温让一直没有再睡,他花了四个小时让自己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南城的资料上,把今天的行程安排清楚,最后对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疲惫的脸慨叹自己的精力真是越来越不济了。走出电梯就看到酒店大厅里坐着的沈既拾,今天的N市又是绝佳的好天气,沈既拾被一线斜切的阳光浸润着,扭过头来冲自己笑的样子好看得要命。
真像个天使。仿佛被凡夫俗子触碰一下就会化为空气一样。
温让暗暗深呼吸,抑制住自己混乱的神经,走过去对他说:“我饿了,N市早晨有什么好吃的?”
南城和N市离得相当近,坐火车要一个小时,汽车也就再多个二十分钟,沈既拾说汽车吧,每年去表舅妈家都是坐汽车,路子熟,每个小时都有车,也不用等。
汽车上的人并不多,司机与售票员对话时有些口音,沈既拾悄悄告诉温让那就是南城乡下的方言,与N市话很像。
车子晃晃悠悠的启程,在驶上高速后开始平稳前行,温让坐在向阳的位置,刚灌了一肚子热粥,被汽车里特有的汽油味儿熏得有些反胃,沈既拾拍拍他的腿,为他拉上窗户前的拉帘儿,柔和的说:“睡吧,睡醒就到了。”
温让摇摇头:“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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