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第87章


是夜大雪纷飞,将天地都覆上了一层茫茫的白色。大军的最前,一马当先的刘渊翻身下马,望着面前的的大河叹道:“这便是黄河了?”
他身旁的中年人轻声说道:“汉王,这正是黄河。”
刘渊忽然哈哈大笑,语声却极是萧瑟:“一别四十年,我终于又回到这里。”
那中年人亦是感慨万千,语声却不漏半点波澜:“恭喜汉王。”
这中年人正中满腹智谋的靳准,他微微侧过脸去,月光下便能看清身旁这位匈奴人奉为神灵一般的汉王刘渊,一时间心里也浮起昔年种种。当年刘渊还是匈奴五部大都督的世子进,他便追随在他身后。一晃四十年过去,两人都已两鬓星星花白,昔日少年时俊朗的容貌上,都添了新的皱纹。此时尤为醒目的是刘渊额上裹着一条白巾,这是匈奴人服孝的习俗了,他是在给刚刚过世的匈奴五部都督呼延贵服孝。
说话间刘渊和靳准身后跟上来两个年轻人,一路上他们快马加鞭方才追了上来,此时他们都有些愧色地下马,靳准自是识相地向旁边让开,斜眼打量过去,只见刘渊的这两个嫡子都站在了他的身旁。刘渊的嫡妻呼延氏所生的三个儿子,刘和、刘刈、刘隆,其中刘刈早死,如今只剩下两上嫡子和一个庶出的儿子刘聪。这两个年轻人便是刘渊的两个嫡子刘和与刘隆了。
刘渊哈哈大笑,指着两个儿子道:“你问问你们靳伯伯,我像你们这么年轻时,可以骑着骏马奔驰五个昼夜,可没喘过长气。”
靳准微笑道:“虎父无犬子。大公子筹谋布阵,连臣也拜服不已。三公子英武过人,阵上杀敌,连取四城,军中传作美谈。”
刘渊摇头道:“都是些雕虫小计,匹夫之勇,司仆莫要夸他们。”
靳准瞧着刘和虽不说话,刘隆却露出了不悦的神色,靳准自是不再吭声,只是微笑不语。
刘和等了一瞬,见父王并不再说话,便问道:“父王,大军连日奔袭,已是疲乏不堪,可否在黄河岸边安营扎赛,且做休息一晚。”
刘渊点头道:“甚好,传令下去。大军就地休息,不许埋锅造饭,只准吃军中自带的干粮。”
靳准借机便道:“那臣先传令下去。”
刘渊说道:“司仆,你叫上聪儿一起去传令,他有时想得仔细。”
靳准赔笑道:“四公子心细如发,想出了在马蹄上裹上棉布的法子,大军行经数百里,竟没有人发现。这也多亏了四公子的智谋。”
刘渊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但他素来教子甚严,从不轻易夸奖。
水多时数十万大军就地扎寨休息,竟没有发出多大声响,可见军纪森严。刘渊对两个儿子道:“行军布阵之事,你们要多向靳先生讨教。不要一味地好功冒失,要多用点脑子。”他说到后面语声愈发严厉。
此时河面上冻了厚厚的冰,纵然昔日里汹涌澎湃,如今却一点声息也无,平静得仿佛尘封日久。刘渊不由收生感慨,微微瞥了身旁的两个儿子一眼,说道:“昔日冒顿单于在位时,我匈奴一族极盛,在这黄河一带,曾经都是我们匈奴人的天下。可我们匈奴人也就是从这里一步一步退出中原,远走漠上,你们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刘隆性情直爽,便抢着说道:“这里没有草原,土地也不肥沃,夏天炎热,冬天冷得要命,牲畜都被冻死了,我们才要去漠上放牧。”
刘渊沉默不语,神色极是萧索。
刘和沉吟道:“当年是因为诸部争位,互相侵碾,才会败于汉朝。如今父亲率师三十万,攻打天下,势如破竹一般。”
他此言一出,刘隆马上露出钦佩的表情,说道:“父王,大哥说的可有道理?”
“只说到了三分,”刘渊摇了摇头,却侧头叫道:“聪儿,你过来。”
刘聪本是远远地跟在众人之后,此时听到父亲叫自己,只得策马跟了过来。他先向兄长和父亲行过礼,方才站在一旁恭敬道:“父王有何吩咐?”
刘渊点头示意,刘和便将适才和刘渊的问答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刘渊望着刘聪,期许道:“聪儿,你们兄弟几个里,你读的书最多,怎么看?”
刘和虽然面无表情,但刘隆却露出了极是不屑的神情,重得地哼了一声。
刘聪迟疑了一瞬,低头道:“儿子遇笨,觉得大哥说得有理。”
刘渊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摇了摇头,便背着手走开了。
刘隆讥讽地望着刘聪道:“读那些南人的书有什么用,一身酸腐气,闻着就臭。”说罢,他瞧着刘聪只是低着头立在原地,边反驳的话也没有一句,愈发鄙夷地往地上重重啐了一口便走了。
刘和看了他一眼,过了良久方说道:“三弟性子耿直,因为纤罗的事心里一直对你存着气。你别怪他,我会好好说说他。”
刘聪低头道:“臣弟不敢。”
刘和见他这样冷的天,身上竟只穿了一件青布单袍,便脱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轻松了口气道:“你和纤罗妹妹新婚燕尔,她常来信问你的状况。你别和她置着气,有空也去信关心。洛阳不比平阳暖和,要是冻坏了你回去,她可要找我讨命。”
刘聪听他提起纤罗,更是沉默不言。刘和送他回了帐前,抬头见他的营帐门口挂着两个笼子,里面有两只白色的鸽子,他知刘聪把这对鸽子爱若至宝,纵然是行军打仗也从不离开。
刘和心里叹了口气,心知他们的恩怨纠葛,于是便拍了拍他的肩,岔开话题说道:“明天就要过黄河了,到了洛阳估摸着还有场硬仗要打。你也早点休息吧。”说罢,径自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靳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静静道:“刚才汉王问公子的话,公子果然想不出?”
刘聪低着头,沉声道:“想得出如何,想不出又如何?我已受嫡母猜忌,不愿再失兄长的庇护。”
靳准淡淡道:“如今再无旁人,我可否有幸听到公子真言?”
刘聪抬头看了靳准一瞬。靳准竟有一时的错觉,只觉面前这个年轻的眸光深不见底,但他更想细看时,却发觉这年轻人已经低下头去,轻声道:“匈奴虽然骁勇,易得天下,可若不循汉人仁爱治国之道,终究难守天下。”
靳准面上微微变色,叹道:“公子如真这样想,匈奴兴许还有气数。”
刘聪抱着双臂,苦笑道:“天不遂人愿,自打岳丈去世后,夫人对我猜忌日重。若是往常,南经兄还能护我,可现在南经在家守孝,夫人却硬塞了三哥在军中,岂不是成心怕我立了功劳回去。我哪里还敢出头露面,躲也躲不及。”
靳准凝神听他说完,笑道:“原来公子烦恼这个。公子可愿听我一言?”
刘聪心知靳准是父亲身边最得力的谋士,旋即跪倒道:“还望先生教我。”
“既然躲不掉,不如去争,”靳准微笑道,“公子本就足智多谋,深得汉王信任。如今一味惧怕嫡母和长兄的猜忌,白白失去了许多机会。却不知若再躲下去,失了汉王的欢心,才是真正给了别人把你踩到脚底的机会。”
刘聪深深看了他一眼,却问道:“先生这样足智多谋,深受成都王信赖,何以要来助我父王?”
“追云从龙,乃我辈之志。”靳准却是神色如常,“成都王虽然贤明,却无半分进取之心,江山垂手不取,终不成大事。我在邺城之中,只觉耻臣非类也。”
“耻臣非类。”刘聪触动心事,忽然若有所思地向灯火通明的大帐望去。
靳准一眼瞧破他的心事,却不点破,只笑道:“公子与臣不同,公子的妻舅都是外助,但不是用来给公子挡灾挡难的。如今汉王心怀天下,万事济济,公子若事事身先士卒,为汉王开辟天下立下百十件大功来,有谁还敢再给公子脸色看?真到论功行赏时,到时候再加上呼延一族的威望,恐怕连世子之位公子都可以好好争上一争!”
刘聪听到最后一句心中怦然一跳,待他抬起头来时,却见靳准早已迈着大步远去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匈奴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将渡黄河。刘渊在马上盟誓曰:“今日我若能渡黄河,将平天下以慰呼延公。”
刘和跟随在侧,这句话听得极是明白的,只觉振聋发聩,一时间心潮起伏不定。三 军中有许多呼延氏的贵族子弟,无不下马涕零。刘渊极是意气风发,右手一扬马鞭,已是一马当先地渡河而去。紧跟其后的刘和马上追了上去。
刘聪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稳妥,想去追赶,却见千军万马都在前行,瞬时间黄河上黑甲密布。他心里到底有些不托底,这时瞧着刘隆从身边过,便叫道:“三哥,留步。”
刘隆素来与他交恶,本想假装没见着,听他叫自己,也只远远隔了数丈勒了马,慢吞吞道:“何事啊?”
刘聪匆匆拍马过去,凑近急切?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