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引》第30章


明英被烦的忍无可忍。他一双眼微眯着,对着那人吼道:“你莫再胡搅蛮缠,否则我对你不客气!”端地是骇人气势。
顾怀丰难得被人这样粗鲁对待,他尴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怔怔立了半晌,他复又作揖,正欲再做央求,身后低低传来了一声“大人”。非常熟悉,顾怀丰的心没来由得轻松下来,他暗自吁了一口气。
可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区别于往日的明快和清亮,好像多了一份哀婉,和化不开的愁绪。
怀丰一回身,果然就看到了阿秀。
她穿着惯常的红裙,立在廊檐下,一手扶着围栏,另一手裹在宽袖中。不过几个时辰未见,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和虚弱,而身形似乎也消瘦了一些,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消散不见。
顾怀丰心疼不已,他匆匆上前,“阿秀,你……”
阿秀也不等他,转身往廊檐里头去,口中道:“大人,请随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怀丰有些困惑,但又连忙追了上去,两人并肩往旁边的偏院去。一红一白站在一块,浓烈又素雅,都是这世间纯粹的颜色。
“阿秀,你……我是来接你回府的,你身子不好,应该好好休养……”
一路上,怀丰喋喋不休。阿秀在他旁边静静听着,唇角忍不住上翘。可笑着笑着,最深处的绝望又会溢出来。
眼前这个男人带给了她苦苦寻找的希冀,却又狠狠被摧毁。一道被摧毁的,还有支持阿秀度过漫长千年的信仰。从昨夜起,什么都崩塌了,一切都凌乱了。
她心底酸楚,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
顾怀丰这个时候倒不呆了。他亦回望过来,眨眨眼,喟叹笑道:“阿秀,我真是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笑意清隽,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笑颜。
作者有话要说:祝小长假愉快^_^
、往事
“阿秀,我真是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样的话,配上世间最美的笑颜,能够让人甜进心里去。顾怀丰的笑容十分好看,眉目分明如画,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几分属于他的骄傲,犹如料峭山崖上孤芳自赏的大朵玉兰,实在让人心动。
阿秀看呆了,体内戾气四下乱窜,她险些控制不住,默默撇开眼,正好望见无垠的阴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绪。阿秀只好又默默垂下眼,她扶着栏杆,倚着长廊里的美人靠坐下,一手搭在围栏上,一手仍裹在重重宽袖之中,耷拉在腰侧。她的身形消瘦,此刻病怏怏倚着,别有一股慵懒和风韵。
顾怀丰收敛了笑意,静静望着她,不明所以。阿秀抬起眼,长而浓密的睫毛簌簌轻眨,像是娇弱的蝶翅。
四目相接,阿秀道:“大人,我有话对你说。”
轰的一声——
伴着她的话,这一日憋了许久的闷雷终于炸响。天空陡然昏暗,像是进入了黑夜。轰隆隆,又是一声,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不多时,豆大的雨珠哗啦啦倾盆而下,打在飞檐上,噼里啪啦作响。有些雨丝落在她的睫毛上,那娇弱无助的蝶翅,偶然眨一下,像蝴蝶在雨中飞舞。
顾怀丰坐在阿秀旁边,将她拉回来一些,“别淋雨,你还病着呢。”语气极其的宠溺。隔着柔软服帖的宽袖,他寻到她的指尖,紧紧扣在,不准备再放了。
阿秀点头说了声好,又抽回那只被他握着的手。
怀丰的手里霎时落了空,他呆呆愣在那儿,有些错愕,不解地看向阿秀。而那人亦在看他,目光坦荡,毫不回避。她的嘴角挂着顾怀丰再熟悉不过的寻常笑意,往日都是温暖又轻快的,可今日却透着一股子疏离和苦涩。她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怀丰与她对视越久,心底沉得越低,“怎么了?”他的脸色不禁凝重。
阿秀却仍是笑,除了这一种表情,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人。
阿秀原本想一走了之,再去重新寻找阿牛的,可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刹那,她方寸大乱,一切崩溃,甚至情不自禁地唤出了声。
事已至此,阿秀决定,这个错误既然是由她开始,也该由她亲手结束,“大人,我想……与你说一说我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权当解闷。”
阿秀的事?顾怀丰竖起耳朵,拱手道:“请讲,怀丰洗耳恭听。”
阿秀踌躇许久,终于盯着顾怀丰,平静说道:“大人,不瞒你说,我其实不是人,而是一个千年厉鬼……”
这句话堪比天际的一道闷雷,可顾怀丰并没有转身而逃,或者慌不择路,他仅仅是双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如此这样,阿秀已经非常感怀了,若是寻常之人听到,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
顾怀丰张了张口,始终未说出一句话来。如此反复之下,他咽下一口唾沫。那枚漂亮的喉结微动,怀丰皱眉:“阿秀,你不会是因为不想嫁我,所以才说这些胡话来打发我吧?”
阿秀被他逗乐了。她主动牵起他的手,“大人,你瞧我手是凉的。”说着,她又将他的手覆到自己脸上,“你瞧我的脸也是。”
顾怀丰的手背挨着她冰凉的掌心,手心紧贴着她没有温度的脸庞,指腹来回摩挲之间,他心中所有困惑的地方随着她这句话一一解开。
怀丰的心,在这一刻,坠到了极致。
他原本满腔的热意,在她淡然的笑容里,在这句残忍的真相中,渐渐冷却,最后都化作嗖嗖的寒意,沿着体内血液肆意流淌,不多时便蔓延全身。那些寒意在桃花眼中重新凝结,夹杂着外头打进来的雨珠,水气氤氲之下,眼梢下的那颗浅痣就化作了一滴泪。
阿秀放开他的手,偏头凝视外面混沌的雨幕。透过这些,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些过往,“大人,我生前是家里的长女,底下有数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家中日子穷困潦倒,幸得隔壁人家帮衬,才度过不少难关。他家有个儿子,唤作阿牛,与我自小一道长大,我们感情极好……”
阿秀笑了笑,面上有凄苦,亦有甜蜜。落在顾怀丰眼里,他实在不知该回应什么,只能静心听完这好比天方夜谭的事情。
“十八岁那年,爹要将我卖给城里一个大户做妾,可没过几日,又听说城里教书先生家的公子死了,还未娶妻。教书先生想要给他儿子结一门阴亲,出的银两极高。此事被我爹知晓了,便又反悔不卖给大户,直接将我卖给那家。我爹急匆匆定下了亲,就这么让我嫁给一个死人……”
说到这儿,阿秀不忍再说下去,她一只胳膊搭在栏杆上,下巴尖儿抵在胳膊上。迎面就是瓢泼大雨,浇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雨水顺着长长睫毛滴下,变成一道水帘,像是她流的泪。
怀丰见她这样近乎自残,心中跟着难受。从阿秀的话中,他预感到后面的悲剧,此时像是有一把锐利的刀子,抵在他的心尖处,然后开始慢慢割。他很想将她搂住怀里宽慰,可又不敢造次,思来想去,怀丰抬起手臂,另一手撩起袖子,固执地遮到阿秀头上,替她拦下密密的雨珠。阴阳相隔,这是他能为她做的不多的事。
阿秀回过头来,望着他,嗔道:“你真是个呆子。”
顾怀丰闻言笑了,他说:“我只是想照顾你罢了。”
阿秀心中越发悲戚,“我出嫁那一日,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惨淡的很,连个吹吹打打的人都没有,只有两个轿夫,和一顶花轿。倒不是对家不愿好好办,只是难得有姑娘家愿意,而我爹又生怕被大户知晓他出尔反尔,所以才这般仓促……”
她轻轻叹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丝无奈,“大户终究是知晓了,气我爹做两头的买卖。那一日,他命数个壮汉在半路拦下了花轿。两个轿夫早就吓得腿软跑了,剩我一人孤零零坐在花轿里……”她之前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就像是在说旁人的故事一样,可直到这时,阿秀终于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她双手抱臂,紧紧搂着身子,慢慢蜷缩在一起,止不住瑟瑟发抖。
怀丰一瞬间明白过来,他终是红了眼。怒气勃发,隐忍不住,胸膛起伏之间,他双手紧攥,不管不顾一拳砸在了栏杆上。
砰地一声,手臂震麻了,他却不觉得痛,只恨不得能手刃那帮人。他根本不敢设想当时的情景,亦从未如此憎恨自己为何现在才遇到她,为何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阿秀仍蜷缩在那边,顾怀丰将她扶起搂入怀中。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处,双肩颤抖,后背战栗,一下一下,像是在剜他的心。顾怀丰轻轻拍着,安慰着,宛如在哄一个婴儿,用尽了他所有的柔情。
阿秀心安。那种紧张与害怕,还有颤抖一并消了下去。她抬起脸,怔怔望着这个男人。她是要继续寻找阿牛的,这一次与他分别,不知何时会再相见。他终将转世轮回,她却注定还要在世间游荡。她与顾怀丰,一个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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