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情丝岁岁守》第67章


凤歌不自觉地被那阵吼声吓得身子抖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她对刘信没有印象,只听说过他是朝中的工部侍郎,开封的灾情奏报到朝廷后,明成祖便任命他为钦差前往开封就地巡视。
不久便见马思敏从里面退出来,凤歌见他眉间似有愁色,便低声问道:“皇上方才骂你了?”
马思敏微微掀起嘴角,说:“习惯了。”
淡淡的三个字带着无奈的情绪,凤歌明白像他这种经常和皇帝打交道的臣子,挨骂是家常便饭,用现在的话来讲,叫做多做多失。
她凑近他,轻声揶挗他说:“谁让你能干呢?这叫做能者多劳。”
马思敏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说:“你这丫头逮着机会就尽情地打趣我。”
凤歌捂嘴直乐,停了停,才又轻声问道:“开封那里还没动工重修么?”
马思敏侧过头看着她,眸光柔和,回答道:“今儿才破土呢。”
凤歌笑道:“难怪皇上要骂你,那刘大人办事拖沓,你也不加紧督促他。”
马思敏嘴角略往下搭,接着他轻叹道:“重修一座城池哪有那么容易?可不是光动动嘴就行的。水灾过后,光是安置灾民和修筑加固堤坝就历时两个多月,朝廷也因此用去了三百万两银子。皇上见不得百姓受苦,自然他的性子是急了些。”
凤歌点头。
心想明成祖因其母硕妃的缘故,在明太祖诸多儿子当中并不受宠,这就和清朝康熙四子雍正一样,登基之前都是在排挤中度过,而且他比雍正还多了许多不如意,他的青少年时期远离宫廷几乎都在凤阳度过,所以他深知民间疾苦。也所以他常常会嘲笑那些闭门造车、不务实际的文臣。
明成祖害怕长孙朱瞻基不知稼穑之艰难,所以尽管他仍处于失去权贤妃的悲痛中,尽管每日为处理朝政脱不开身,但他仍在百忙中抽空写了一本《务本之训》,书于十月初十写完,书成后,他立即赠给了朱瞻基,叮咛其细读。
这时马思敏伸出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很快他又缩回手,他轻声嗔道:“怎么手还这么凉?显见你又不认真吃我给你的那些药丸。想来跟个孩子似的,让人极不放心。”
凤歌轻轻吐了吐舌,也不辩白,她不知这是马思敏第几次因为她的身体数落她了,她喜欢听他那用那温柔的语调无奈地数落自己,他的眸光总是满满的宠溺。
紫禁城处于被如黛的夜色笼罩下,凤歌搓着手呵着热气朝御膳房走,途经假山,突然听见有女子压抑而悲切的哭泣声传来。凤歌心中暗想是不是哪名宫女挨了主子的罚偷偷跑来这里伤心,她正要走过去,却见前方的一丛矮冬青遮挡下隐隐有火光亮起,她暗想那名宫女在这里明目张胆地燃起火光,招来了宫中锦衣卫,到时少不了又是一顿重罚,她想着赶紧走过去,在一株梅树下,她止了步,只见在另一株梅树下摆着香蜡,一名宫女跪在地上,正一边低泣一边烧着冥纸,晚风掀动着那些纸烬,黑纸烬在火堆上方盘旋,场面显得诡异凄凉。
凤歌拍了拍胸口,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她向前走了几步,与那宫女保持着一丈的距离,才轻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烧纸呢?”
那宫女警觉地抬起头,火光映照出她那张清秀的脸,她的双眼已红肿,面上泪痕斑斑,妆容早已花掉,在她的眉心有一颗黑芝麻大小的痣,使那宫女看起来动人几分。宫女看起来很紧张,她嗵地跪在地上,连连哀求道:“姐姐,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二十六章 宫祭
凤歌见那宫女楚楚可怜,心下先软了几分,又问道:“谁死了么?”
宫女不回答。
“大家都是侍奉主子的人,我不会对别人讲。”
那宫女这才嗡声嗡气地说道:“是和我住在一屋的霁月死了。”
凤歌一惊,赶紧轻声问:“她是怎么死的?”
“得绞肠痧病死的。”
“那她可曾用药?”
“姐姐是新来的吧?难怪不知道这宫里的药是供主子们用的。像我们这种做人奴婢的,就算肯使银子也未必能讨得半分药来。这宫里每年都会有人生病死去。”宫女说着,仍旧哭,“霁月最不喜欢这宫里,就连临死也叮嘱我要把她带出宫去。”
凤歌浑身如被人浇了一桶凉水,从头凉到脚,想着当日她和霁月在乾清宫共事一年,原本老实本分的女孩子竟然被一场肚子痛弄丢了性命,而那身为她主子的李婕妤竟然冷酷到见死不救。她缓缓蹲下身,掏出手帕替那宫女拭泪,说:“你叫什么名儿?”
“回姐姐的话,我叫雨晴。”
“往后你不要在这里烧纸了,要祭奠也应换个不招摇的地儿。”
雨晴含着泪,说:“谢谢姐姐,我记住了。”
两人踏灭了火,分手时雨晴仍旧在抽泣。
凤歌的心便乱成一团麻,回忆起没到明朝来之前,她是怎样一个自由自在的活法,哪有闲情去操心生死之事,不由黯然。
凤歌去御膳房端了药便沿路往御书房而去,却在书房里看见马思敏和明成祖在一起议事,在见到马思敏那一刻,凤歌突然悲伤到了极点,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当场流泪,但顾忌着会被明成祖看出端倪,她只得默默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拿幽怨的眼神对着他。
马思敏看着站在明成祖身后的凤歌,他纳闷不已,猜不透她到底为什么变得那样忧伤,但他却不敢分心去思量,在明成祖面前不动声色。
明成祖吃完药,凤歌端着药碗退到御书房外,把药碗交给一名太监还回御膳房。
外面的寒气使凤歌没站上许久便冻得不住发颤,她不停地搓着手呵气将近三更,想着雨晴的话,她心中不安,便叫过站在对面的来宝,低声问:“来宝,你在宫里生病了找谁治去?”
来宝抹了一把鼻涕,嗡声嗡气地说:“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病了去御膳房找人讨几碗姜汤吃,不过在讨要之前我们还得给那御膳房的人使点好处才行。”接着话锋一转,他盯着凤歌,说,“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凤歌答道:“我好着呢。”
听了来宝的话,她心里愈发难受,暗想霁月手里没有钱使或者使得不够才落得病死。如若在二十一世纪,到处都有诊所或药品超市,看病拿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怎知到了这大明朝连一碗不起眼的姜汤在紫禁城里都成了宫人们炙手可热的抢手货。难道宫人们选择了皇宫就注定选择了一条通往死亡的捷径?
不久一名敬事房的小太监走过来,他的双手端着一个放有各宫院妃嫔名字的玉牌的托盘。凤歌对那太监轻声说道:“皇上在里面议事,你先等会。”
那名太监闻言便规规矩矩地站在来宝下面的一级石阶上。
近三更,马思敏才从御书房里出来,他路过凤歌身旁,拿眼看着她,凤歌从他眼中看出询问和担忧,她冲他微微一笑,以眼神告诉他,自己目前很好。
马思敏的眼里的担忧才褪去,改换上满眼的温柔和关切,凤歌便觉得在这冬日里凭空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暖流,心中已是一片春暖花开。
马思敏慢慢走过去,在他前面有一名提纱灯的小太监领着路。
接着明成祖在里面叫来宝,来宝匆匆进去,未及片刻,那端玉牌的敬事房小太监也进去了,再等一会,来宝便从里面伸出头来说:“姐姐,你赶紧着人去昭容娘娘院里禀报一声,皇上等会子就过去。”
凤歌便匆匆往王昭容院里跑去。
自徐皇后去世后,明成祖的身子便不太好,夜夜处理完臣子们递上来的折子之后,才召妃嫔侍寝,因为疲倦之故,往往明成祖让侍寝的妃嫔替他捶肩揉酸胀的脖子,或者听其说话,又往往在妃嫔的讨好话才说到一半时,他便睡了过去。单就是这样,宫里的妃嫔们为陪明成祖聊天,无不暗中较着劲。
那晚凤歌去王昭容宫院里通报完毕,王昭容便不顾大病未愈的身体,赶紧沐浴梳洗,宫院内急促的脚步声不断响起,不多时,明成祖坐着软舆到来,王昭容已打扮得艳光四射,领着一群宫人在内庭齐齐跪着接驾。
明成祖踏入内庭,扶起王昭容,打发凤歌及一干跟随而来的太监各自回去。
宫院窗里的蜡光金黄一片,里面的两人你侬我侬;窗外,凤歌提着一盏纱灯,慢慢往住处走。
、第二十七章 药
漫漫长夜,望不到尽头,不知天的那边会是什么样子,飞檐上的铜铃声随风发出断断续续清脆的响声。黑夜里的殿宇更增森然。
凤歌回到房中,鱼佳音睡了,额头还顶着一方蘸了水的帕子,咳嗽声断断续续,在她床前放着一个盛了凉水的盆子。
前几日她值夜受了寒,托人去御膳房讨了姜汤来吃,仍不见有起色。
素锦忧心忡忡地托着脸,说:“郡主,还不知佳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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